白色的雪花，在暗夜里飘落下来时，经过火把和天井中看守们燃起的火堆光亮映照，变得红白相间，有了一种格外的凄美。

“这个老曹，人呢？”黄侃四顾不见，低低地自言自语起来道。

黄侃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马厩里千百马匹牛羊和被掳之众中，他完全嗅到了某种更为强烈的曹天威出现的气息。

说不清是直觉还是什么，反正他就是能感知到。他有这个方面超常的能力，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很特别，有许多方面在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东西。

就如那晚中常侍大人落水，他并未感觉到养父出了事，因而毫无悲伤。养父应该还活着的，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去了别的地方，黑水大泽。

借着看守他们贼兵的火把光亮，黄侃不动声色地到处望了又望，依旧还是没见曹天威身影。

如今所有希望都在他身上，这个夜晚天气恶劣，刚才也经过了一阵混乱，正是他出现的好时机。如果他终于追踪找到了大家的话，应该不会不出现。

地上雪花积了厚厚一层，黄侃用脚踢飞起来。

旁边看守他们的俩贼兵戴着斗篷，披着羊皮袄子也都冷得受不住，不停跺着脚。看着他半大小子贪玩，刚又受了他一个天大的举报功劳好处，故此时都懒得理睬，任他爱玩玩去。

黄侃这么着踢飞积雪是想要弄点儿动静，好让曹天威能得发现看到他。

他始终相信老曹已经混进来了，这样看到他的话就能不动声色地靠拢，不用到处去找，增加暴露的几率。

旁边林宰辅依旧脑壳发昏，断断续续地在喃喃自语道：“好儿媳，别害臊！皮肤好白白啊！”他盘腿坐着，两眼冒出艳羡的神光，伸手虚空抓摸个不停。

“这个老贼！”林斌心里咒骂，气得差点去死。他实在万分羞愤难当，如今对他爹是打不是骂不是，只恨不能自己去死。

旁边数人闻言吃吃而笑个不停，有人道：“林公子，得想个办法把他的嘴堵住啊！这里有堆马粪，塞进他口里，总比他这样胡言乱语的要强。”

说这话的就不厚道了，最好的办法是装着啥也没听到，不要发笑，更不要说什么。

黄侃很感慨，如今林宰辅没能等到被他打败，却自败了。林氏一族，从此将于安国销声匿迹，朝中权势将再不见。树倒猢狲散，昔日归附其门下的接下来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百官中所有贪赃枉法者的证据，他都已经暗中抓牢在手。

实际上在他手刃国贼孙伯坚前，搜查老孙罪证时，还有肃清孙党过程中，一大批有问题的朝官把柄他都已拿到手中。

何况后来又在御史台位置上一年多。六座御史柳影影处，书办文案里，都是白纸黑字的纪录着的。

不过在御史台位置上，他都没有再动任何一人。

对黄侃而言，一个一个地敲打，浪费精力，且也容易打草惊蛇，引发整个朝局触动反弹，掣肘很大。更主要的是牵涉到皇族内部，触及到了一个隐秘的庞大的力量集团，一个不慎就可能遭到反噬，他要集中力量去对付这个。

接下来这事得要跟皇上提及一下。皇上一直都还不知道这事，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对方幕后者隐藏得实在太深，黄侃便没有张扬。

一旦说出去，指不定皇上就会打草惊蛇，皇族将再一次深陷血流漂杵的惨烈灾难中。

但谁又知道是好是坏？宁杀错不放过，也许这能避免蛮族入寇造成的悲剧，避免多少人家身陷灾难。

这是黄侃之前的总结，认为自己不够果断杀伐的表现地方之一。

此时，何大丰眼里的屁颠屁颠追随着小黄大人的张谦让，又神一般地出现了，他笼着袖子过来，扫了林宰辅父子一眼道：“这就是天意，小黄兄！小黄大人！”

的确如何大丰认为，张谦让屁颠屁颠地跟着黄侃跟得很紧。没等黄侃回应，张谦让已自靠向旁边马厩天井中的火把想要取取暖。刚才黄侃去得，那么，他也应该去得。

立刻看守他们的那两名蛮族贼兵瞪眼拔刀，指着他大声呼喝着，不知说些什么。不过不用翻译张谦让即知道是让他退后，不可靠近火把。

贼兵怕的是他要发难，火烧马厩引起纷乱呢。刚逮了五个家伙，搜出了武器，现在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过来，今晚事儿多。

张谦让其实没那个意思，但还是立即退后，他还不想死。

不然对方会立即毫不客气地挥刀劈了他。

“你靠过去啊！张侍郎张大人。”黄侃呵呵一声再怂恿道。他心情似乎显得很愉快。

“小黄大人，你这就不厚道了，想我死快点呢？我跟你又没仇，我们是站在一边的，是不是？”张谦让退后并肩挨着黄侃，实在冷得受不了，耸着肩跺着脚道。

“我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像老林那样糊涂了呢。火把你也敢靠近，要不要他们火堆那边，你再过去烤烤火去？再有问他们要点吃的。”黄侃再怂恿道。

说到这他咧开嘴一笑，站开了一步，不想张谦让挨着他得太近，怕被阻挡了身影，该看到他的人看不到。

张谦让不明所以，又靠近来一步道：“不对啊！小黄兄！我一直在琢磨一个事情，中常侍黄大人罹难，你一点悲伤没有，还笑得出来，我想问问，你还有没有良心。”

黄侃刚才怂恿日弄他，张谦让不干了，当然得要赢回来。别人忌惮害怕他小黄大人，在张谦让这里可没有这种隔膜，一向他们关系也走得很近，彼此常开玩笑的。

这事儿么，黄侃在生死绝地还真没有过。不过他闻言一愣，正色起来道：“话不是这么说，张大人！中常侍大人生前怎么交待我们的，又怎么当众交待我的？你都忘了？”

“我可没敢忘啊！”张谦让听对方说完，脸色也立即严肃起来。

“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做妇人态悲苦啼哭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中常侍大人已修得正果，成就了他的舍生取义追求……我们活着的，将再继续跟着他的步伐前进，奋勇迎接明天的光明！”

说到这里，黄侃的脸上变为了一种罕见的坚毅之色，仰头仰望着雪夜飘飞的大雪道。

“嗯！是这样，没错！”张谦让心中一沉，点了点头，表示完全赞同。突然他的两眼里神色又自一亮，想起了之前黄侃掐指神算的事，道：“小黄大人的意思是，又有了个什么回归的方案？那还不快快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