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笑如闲庭信步悠然从地道中踱步而出,整间房中满室烛火摇曳,橙黄色的光映在一张张或紧绷或凶悍的脸上,唯独他笑意明朗,似乎周围明晃晃的刀和逼视的眼神都与他毫无瓜葛。
他放下孟紫玉令其倚靠在床边,转身掏出折扇缓缓扇了起来,目光逐个扫过眼前这些蓄势待发之人,以及他们身后同样笑意沉沉的孟千秋。
她正静静看着这一幕,像在看个逗趣的笑话,乐得直弯下腰说道:“没想到冯三公子都快娶亲了,风流本性依旧不改,竟还在和我姐姐纠缠不清呢。”
“哈哈哈哈。”他展眉大笑,凉风吹拂屋外的枝头摇晃得“飒飒”作响,仿佛风月花叶皆为之所动。
“我的名声看样子都是被你们这种人败坏的。”冯笑说着迈步往前,护在她身旁的人警觉地拔刀,他无动于衷,刀石般锋锐的目光盯着孟千秋的双眼:“千秋妹妹,你姐姐念及手足之情不忍心教训你,今天倒是机会难得、齐聚一堂,那我就勉为其难替她教教你怎么做人罢!”
冯笑手中那柄玄铁折扇随话音迅捷飞出,寻常九练堂弟子根本不是他对手,加之唐立又率其余人冲进来里应外合,冯笑更是得心应手,扇骨侵染墨色的光华纷飞闪动,带过缕缕血迹。
等他“哗啦”一声收起扇子,地上十余名九练堂门下弟子皆悄无声息的躺在了地上。
他回头对孟紫玉笑问道:“一不小心伤了你几个人,你不会怪我吧?”
孟紫玉缓缓抬头,模糊中见他背身立在眼前,一如既往的自信张扬,她喑哑着声音低声说道:“随你。”
孟千秋盯着他们二人,丝毫没有恼怒之意,反而响亮地拍起手笑着说:“姐姐,你可真是九练堂的好掌门,往后大可直接归入冯家,听他们号令了。”
“千秋……”孟紫玉越听越觉刺耳,“我们二人一向同心同力,我又何曾亏待过你,为什么……”
孟千秋打断她:“同心同力?那只是你以为,我在九练堂不过形同虚设,只是你的陪衬而已,不是么?”
“你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换做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也会这样想。”孟千秋后退了一步,她背靠着木门凄然一笑,“姐姐,我真的好恨你。”
旋即只听“砰”的一声,门骤然从外打开,一股劲风迎面吹来使人根本睁不开眼,黑夜中随风而至的还有近二十个刻意打扮成园丁、仆从模样的人,手中个个提着双刀,冯笑不禁愕然,九练堂里竟也有之前那些“熟人”?为何他们会与孟千秋有瓜葛?
冯笑心有不悦,刻意讽了一句:“怎么,今天你们倒不戴我的面具了?”那些听后人并不回答,个个举刀势如破竹。
冯笑折扇随食指一甩,重又展开,但此时扇骨上已竖起一排参差密布的尖刃。
孟紫玉的住处分外宽敞,有足够的空间令冯笑施展十成十的功力,唐立等人在外又被赶来的其他人缠住,他孤身一人被围困在屋中,门外的孟千秋宛如在看一场好戏,嘴角微扬,怡然自得。
冯笑也在笑,甚至有些兴奋,他毫不慌乱地摆出平日风流公子的模样冲门外的孟千秋调笑道:“千秋妹妹这样围堵我,难不成对我有意思?这是不想让我回去娶亲了?”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冷笑一声,竟叫人搬了张椅子悠闲地坐了下来,只等着看他人头落地的场面。
“不好了,九练堂副掌门孟千秋看上我不肯放我走了!”冯笑肆意在屋里轻浮地叫道。
孟千秋从椅子上跳起来:“冯笑,你可真是个无赖,不过今天你这无赖就要和我姐姐一起下地狱了!”她说完手一扬,眼前的双刀刺客立即上前层层包围住冯笑。
他紧握扇骨,低声笑道:“老婆还没娶进门,我哪里舍得死?”
莹莹烛火下他锋芒毕现,手里的扇子如一柄短剑划破夜色呼啸而出,离他最近一人侧头闪过,但玄铁扇马上又从他背后旋过再次欺身,冯笑迅捷运气,出掌一推,飞来的扇骨利刃不偏不倚划破那人颈侧,速度之快令人不及防备。
只见鲜血倏忽喷涌而出,溅在冯笑眉清目秀的脸上,他满眼戾气地咧嘴一笑,使周围人顿时不寒而栗。
“乌夜啼……”孟千秋警觉的眯起眼,冯笑的折扇宛如他身上的一部分,来去自如,掌控随心,据说当年精通机关术的菏山道人与少年冯笑一见如故,称其为“菏山小友”,又特意为他以稀有的陨铁打造了如今这柄名为“天琛“的扇子。其上机窍密布,旁人若夺去用至多是把普通扇子。而他一手“乌夜啼”的招式,能见到的并不多,因为亲眼目睹之人大多早已埋入黄土了。
冯笑转眼已杀了一人,其余的双刀刺客不由警觉,他展开扇面甩手掷去,玄铁扇刚一飞出,几人上前挥刀欲打下,另几人则团团围拢直砍向他面门,不料扇面转动时竟飞出数枚银针,又有三人被银针伤及要害动弹不得。
冯笑掏出靴内的匕首格挡砍来的双刀,左躲右闪后抓住机会俯身从缝隙间穿过,眼见一柄柄寒光利刃即将把扇子打落,他奋力抬起脚尖凌空朝扇尾踢去,这一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玄铁扇“嗖”一下被击上天,又听“叮”一声响,扇骨撞至屋顶猛然借力下坠,展开的扇面如开屏孔雀,只是这孔雀凶如猛禽、疾如闪电,它飞旋而下出其不意地划破下方二人喉管,登时血流满地。
折扇落下,冯笑伸手一把接住,转身回防,玄骨铁扇灵巧地翻飞舞动,如疾风穿梭于十几人中,一时间双刀刺客四面应接不暇,颇为惶惶。
冯笑七七八八杀了近十个,见唐立还没赶过来,心下略有些等不及,他放眼粗略数数仍有好几人。
冯笑撇撇嘴,突然气定神闲地折合起扇子,双刀刺客皆是一惊,手上并不敢轻举妄动,他眯眼一笑,“哗啦”一声扇面再次重重展开,原本密布小齿刃的扇骨竟不知何时变为一排排锋利的刀口,砍在身上犹如数把尖刀接连落下,必要血肉模糊。
他脚尖点地腾身而起,攻势比方才更为凌厉,冯笑大手一挥,玄铁扇径直往门口飞旋,众人看他出手迅猛,不由心下忌惮,纷纷闪身躲过,随后避开扇子向冯笑杀去,冯笑手中匕首轻轻挑开当先一人的刀锋,挥刃虚晃一招,趁对方分神之时左手搭上他肩,掌中借力,凌空翻身跃到他背后,匕首顺势划过,于是又一人倒地不起。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扇子飞回手中后又被再次甩出,硬生生被他劈开一条道,他见机脱身跃出屋内,快如疾风,直冲到孟千秋眼前。
还不及反应,孟千秋已被冯笑牢牢挟住,他手中扇子悠然摇动,吹来寒风阵阵,明晃晃的刀刃距孟千秋不过咫尺。
她心下一凌,手上的兵刃同样蓄势待发,冯笑知道她留了一手,却丝毫不乱,一手扼住她喉咙朝执双刀的众人笑道:“擒贼先擒王。”
其余人见势果然不动了,孟千秋却不服,掌心悄然一甩欲扔出什么,冯笑挥扇轻松打落,但见一枚熟悉的飞刀应声落地。
“这是谁给你的?!”冯笑马上逼问。
“没有谁,我自己的。”
“不可能!”冯笑指尖用力,孟千秋被死死掐住,她哑声冷笑道,“我死了,你就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了。”
“我和九练堂素来没有瓜葛,和你孟千秋更是没有过节,你为何……”
“为何?哈哈,阎王自会告诉你为何!”
“到底是谁?”
“你松开我,我自然会告诉你。”孟千秋试图谈条件,不料冯笑竟爽快地松开手,同时轻蔑地笑了两声:“好,我不怕你会跑。”
孟千秋甩开他退了两步,“是啊,我也不怕你会跑。”
冯笑一愣,只听身后渐渐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檐下、屋顶、树后竟同时闪出百余个人影,清一色身着明黄色衣衫,纹饰相同,身法也出自一派。
“广越门……”冯笑神色不悦,顿时了然于心,“果然是个幌子,假借争斗刻意把我引过来,你们想杀我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吧?”
“不大动干戈又如何瓮中捉鳖?”孟千秋尖利地笑了起来,广越门人只等一声令下齐齐出动。
黎明前的夜色最为黑暗和寂寂,冯笑冷眼看着四周,他此时想的不是生死,而是觉得饥肠辘辘,异常想到回汴州家中吃碗桂花酒酿,还必须和戚筱凤一起才行。
他啧了啧嘴,缓缓展开了扇子。
未等冯笑迎敌,广越门的人竟陆续发出惨叫,角落处传来兵刃相击之声,不断有人倒地,场面一时竟有些混乱。
孟千秋始料未及,她迈前一步,神色凝重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在九练堂动武,你有问过我这个掌门答不答应吗?”月色下,屋内走出一个血迹斑驳的身影,众人同时看去,此人正是受了重伤的孟紫玉。她扶着门框凝望自己的妹妹,脸上是干涸的暗红色血痕,身上殷红斑驳,仿佛自炼狱而出厉鬼一般骇人。
她失神的喃喃念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