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有一个习惯,就是开战前一定要收集足够多的消息,消息的分类很多。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和谭柯参与其中,深入交战地,搜集那里的人文信息,将领守备的情况,后来发展到整个交战地的官员和比较大的家族里,包括家里有多少人,喜欢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等等。
所以,聂怀打仗一半时间是在自家军营,一半时间是在敌军里度过的。
因为最开始就是打几个部落,方圆不过十里,都是小打小闹,聂怀跟谭柯还能应付过来。
随着手里的兵马越来越多,敌人的地盘势力也愈来大,这样收集情报的方法就太过单薄,便召集了一批人员,在军中专门成立了这么一个机构,大军开拔之前,这些人就会深入目标地方,并很快搜集详细的消息,当地伍堡地图,应有尽有。
这样使得聂怀大军无往不利,所向披靡,获得战神之称。
这个称呼倒是叫了不到一年,聂怀本着长远发展的考虑,将这个军中机构又扩大了一些,主要监视周边一些国家势力的动向。
可是这是一批不小的开支,对于穷鬼聂怀,有一分花一分的他来说,可作难。
那便是暗门的前身,虽然停滞发展了一段时间,但还是保留了最原始的模样。
后来便是宣启帝封他为忠勇王之后,暗门以独立部门从军中分离,并成立了暗杀部门,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暗门。
只不过为了挟制聂怀的势力,暗门在扩充之中也掺杂了不少别的人员。
当时聂怀的势力主要在军中,并不在乎这一点点权力,只要暗门及时提供他想要的情报,其他他全都不过问。
朱由显便是当时权利中心看中的后备,让他呆在聂怀身边,打算将他培养成第二个常胜将军。
可惜朱由显这个人野心有余,胸怀不足,御下不利,还老是找别人的不是,也就导致此人风评不好。
东源国是一个不讲风评文采,只拿军功说事的地方。
朱由显仗着自己在豪门里有些个面子,站在聂怀身后倒是捞到了不少军功,职位自然也平步青云,后来接手暗门事宜。
即便他接手了暗门,可是里面那些有才能的骨干和老精英都念着聂怀,朱由显说话不怎么管用,日常事宜他呼来喝去的,到真的大事上面,还是聂怀说了算的。
权利底下的博弈,聂怀也没将这些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聂怀交出兵权,坐上国师宝座的时候,坊间出现一些秘闻,说聂怀心术不正,将来必成东源祸害。
这些谣言聂怀仔细看过,跟宣慧帝在一起商议着,觉得说得也没错。
宣慧帝却说:“我为兄,你为弟,我为君,你为尊。”
之后便传出了国尊的称呼。
只是聂怀很好奇,到底是谁把他的名字放在金榜上的。
齐元说:“风少典提出来的,皇上就点头了。”
“三哥说什么?”
早就料到聂怀要这么问,齐元翻出一大片眼白想了想,说:“皇上说要让你老实在西楚呆着,怕你跑得找不到人。”
聂怀:“…………”MMP
咂巴两下嘴唇,心里五味杂陈的,回想起来,的确是那傻皇帝能干得出来的。
随后又问:“十万两黄金三哥不会掏的。”
齐元嘿嘿傻笑:“你想多了,风少典掏。”
白了齐元一眼,聂怀舔着后槽牙,心里更不爽。
这时,院外脚步急促众多,激气的灰尘飘起来好高,一阵闷哼传来,几个大汉跳上了墙头,正看到聂怀他们这边,给后面的人发了个信号赶紧跳下来,冲到席玉面前噗通跪下。
“王爷,瓮城危急,请派援兵。
请援军的信件一共三份,一份来此地,一份去了信州,一份直达京都。”
席玉接过被传令军高高举起的文书,捏碎了蜜蜡打开,眸子上下巡游了几个来回,表情嘴角被什么东西跟拉扯着沉了下去。
聂怀问了句怎么了,席玉直接将那封信件拍在聂怀的的胸膛上。
“你的好兄弟。”
齐元凑着脑袋,跟着聂怀看完了信件,两人相视一眼,前东源国师和前暗门统领表示,这位兄弟被鬼上身了吧,行动这么慢。
檄文上说,瓮城被三十万大军围困十多天了,不知其到底是何用意,请朝廷给一个明确说法,对方是打还是不打呀。
宫玉堂一听三十万大军,当时就瞪起大眼珠子,跟着那个送信的兵士,皱着眉头掐下巴,担忧起来,连同柯景三人叽叽歪歪起来。
“围而不攻,是不是在等什么?”
“三十万大军多大的消耗,等什么?西楚自己覆灭吗?”
宫玉堂看了一眼齐元,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背,说:“暗门不是负责暗杀吗?他们要是杀了一个大人物呢?”
“谁?”
“王爷啊,将军呀,还有…………陛下?”
“王爷和将军就别想了,陛下倒是有可能。”
“到时候西楚内乱,他们说不定一鼓作气冲到信州去!”
“太可怕了……”
聂怀上去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脑袋瓜子,呲着牙说:“想多了吧,陛下比我更难杀好不,再说三十万大军有什么?百万大军老子不是照样赢?”
三个家伙抱着头,觉得聂怀这是恼羞成怒,不服气的样子,却不敢说。
整个顾家已经被玄铁营给围起来,不一会儿便将老老少少给集合到前面的院子。
院前大厅里,鲜血还没干,嫣红一片,触目惊心。
聂怀攥着好兄弟的消息,心里不爽到了极点,那张纸褶皱蜷缩得更紧了。
“老子最近吃素,凡是姓顾的,家产抄没,割去所有官职,檄文传遍西楚,朝廷永不录用。”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
几个人,包括木雕老板都这么问。
谋害朝廷一品军候,诛灭九族的大罪,就单单贬为庶人就算了?
十个人就有十一个人不服气。
然,聂怀望着顾文吏颤抖的发际线,回想到顾卿之那傲慢无礼藐视天下的嘴脸,心中不免道了一句无知者无畏。
说:“他们给尽了穷苦人家白眼,接下余生包括他们的后人,享受一下什么叫世态炎凉。”
军队行动向来快,几人走出顾家的时候,行动将士已经将顾家抄没一空,一玄铁将士高高捧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小步却快速走过来。
“将军,您的衣服。”
聂怀看了一眼衣服,又看了一眼席玉,身手扯开衣服套在身上,说:“都怪你的衣服,要不然也没这么多的事。”
说完大步走远,齐元则跟那木雕老板聊了起来,有说有笑。
“要是在东源,你的身手绝对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啊,可惜我是西楚人。”
“你……西楚人?”
木雕老板点头离开,留下齐元揪着自己的耳朵,想不通。
山外山,人外人,岂是他一个人能想明白的。
天色已晚,人都回驿站休息,聂怀还是跟席玉挤在一张床上。
这天晚上的夜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桌子上一盏油灯跳着,一会儿胖一会儿瘦,不受这寒冷黑暗的影响。
席玉闭着眼睛规整得躺着,聂怀双手垫在脑后,也打算睡下。
忽然席玉问:“什么时候把你活着的消息放出去的?”
瓮城那边的问题绝对不是巧合,那三十万大军在那边已经一年多,不会无缘无故的围困瓮城。
过了一会儿,登得席玉快要睡着了,聂怀才说:“醒来后第一个清晨,遇到几个东源崽儿,想着吃素,就给放了,还让他们给谭柯带了话儿。”
席玉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双唇紧紧抿着,想说却什么都没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席玉醒来,感觉外面亮得很,还有齐元跟宫玉堂两人胡闹的声音,便起身去开门,迎面一个白色的东西,席玉本能歪头躲过去,眉目杀气腾得就起来,狭长的眼睛寒光琳琳。
这时宫玉堂手里握着一团东西冲齐元扔过去,人也跟着扑了上去,骂骂咧咧的说:“我次奥,你敢打我家王爷,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两人就在一片惨白的地上滚着打了起来,宫玉堂拳脚不行,挨了齐元几下暗拳,但是不认怂,拳头照着齐元的腮帮子就打过去。
地上是白的,墙头上,树上,瓦罐上,就连泥糊的墙面上也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
这是
下雪了
席玉头脑登时清明起来,杀气敛去,回头便望见地上碎了一块冬日的美好,还有点点湿润的泥土。
天空厚重,雪还要下很久的样子。
早起的人在雪地里玩耍起来,尤其是宫玉堂和齐元,两个人你扔我一块我打你一下的,像极了两只没见过世面撒欢的狗子,而席玉就是那个遛狗的人。
他披着一件冬衣,走到院子里,那些本来白璧无瑕,平展如丝的雪地早就被两只狗给闹腾得不成样,只有在角落里的雪才稍稍完整,能看出一夜的大雪,竟然没过了脚面。
这可要算上一场大雪,天空深灰色,还飘荡着鹅毛般的雪花。
如若再下个一天一夜,来年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
席玉摊开手接了一朵雪花,那白色晶莹的六片花朵,落在掌心少顷,稍感微凉便化作凡露,没了天上容姿。
也罢
就这么仰着头瞧着,再也不伸手去打扰,天上容姿随风飘荡着,落在地上、墙上、头上、席玉的脸上…………
“将军还没醒吗?”
柯景端着一些吃食,从厨房出来,径直走了过来,将饭食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其实时间尚早,只是遍地大雪将天空都映白了不少,自是感觉亮堂了些。
也该醒了,毕竟院子两只撒欢狗足够吵闹,于是,席玉去屋子里叫聂怀,只是见着人也不叫他,掀开被窝,将刚刚握在手里,纂实的雪球放到聂怀的胸口上。
“艹!什么东西这么冰?”
聂怀啐了口直接从床铺上跳了起来,身上只穿着中衣,领口打开,感觉有点冷飕飕的,便将被子裹在身上,一副病泱泱的,终于找到了那冰冷的东西。
光着脚趾戳了戳,低头细看,才问:“雪球?下雪了?”
“不然呢?”
宫玉堂跟齐元胡闹了一早上在闹什么?
席玉轻声笑了下,只道了句吃饭了,便离开。
觉得不得劲儿,聂怀看了看自己裹着被子的样子,一双赤脚露出来,脚趾动了动,没感觉哪里不妥。
便穿上自己那黑色劲装,出去吃饭。
出了门,他才赞叹起大雪来。
当然没人理他。
饭后,雪越来越大,鹅毛飘遍了大地,刚刚疯过的地方被掩埋了起来,低洼被填平了,要不是齐元吃太多不想动,定是要再闹一场的。
饭后,一队兵士带着一个人走进来,说要拜见王爷大人。
等见了面,相互问安后,才知道,青蛟城里所有姓顾的都被割去官职,抄没家产,那城里所有管事的官职都空了出来。
毕竟一时间要找这么多人比较困难,然后几个老兵士就找到了木雕老板。
讲说了一阵子,聂怀才了解到,那木雕老板姓冯,名叫冯源,祖上是容山猎户,因为有些功夫便到了青蛟城做了一个兵士。
直到冯源父辈才做到青蛟城的校尉,总管城内兵士巡护。
只是后来冯老爷子跟顾家闹了些矛盾,便辞官回山里继续当猎户去了。
只是儿子比较内向,喜欢木雕,功夫修为也不错,便用积蓄买了个铺面,开了个摊位,勉强算个营生。
顾家这次倾覆,遗祸满门,只能找个有些名望的来主持大局。
只是前几年冯老爷子去世,只留下冯源这么一个独子。
交代日常事务归席玉管,聂怀在旁边就听见齐元嘟囔。
“原来真是西楚人啊,功夫飞刀那么好,我还以为是东源的那个没落家族呢。”
只是没人搭理他,嘟囔了几遍,就去院子里玩雪了,不一会儿脚边上纂出来好多雪球,就放在那里,好像准备战斗一样。
那些事情过于繁琐,聂怀听了一会儿,对宫玉堂勾勾手指,两人也到雪地里,这时候雪下得不小,三个人单薄的冬衣不可能就立在雪地里冻着,也就玩了起来。
雪球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开始很有规矩,也很知道收敛,也就打碎了墙边的瓦罐,剩下的都是宫玉堂的惨叫声。
没办法,三人就数他身手差,在怎么让着他,总是有些不经意飞过的雪球,打在他身上。
宫玉堂当然不服气,叫了柯景来助阵,两人照着齐元就进攻,雪球飞得极速起来。
对阵两人,齐元玩得开心,咧着嘴道:“敬娄,看球!”
那雪球快得像一条长长的线,在空中划过,被柯景给挡下来,要不然定要砸蒙宫玉堂的。
忽然,两道白线冲向聂怀,本能反应一手一个,牢牢接住,得意一笑。
噗!
一个雪球正正砸在聂怀的鼻子上,冰凉湿滑的雪球落下去,露出聂怀阴骘的眼神。
“哈哈哈哈!东源国师不过如此!”
“席玉,跟你拼了!”
说着,院子里的雪球横飞,还是那种直直砸在墙上,掉不下来的那种。
本来说完正事的冯源抱拳离去,却被齐元给拉回来:“这么大的雪,你那摊位今天也没人。”
转头——噗!
一早上被动挨打的宫玉堂终于砸了齐元一次,而且不偏不倚,正砸在眉心处,几片雪花挂在那浓浓眉毛上,显得很是喜感。
“啊哈哈哈哈…………”
噗!
雪球砸进宫玉堂嘴里,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都流出来,这可把齐元给笑惨了。
冤冤相报…………
冯源期初自知身份卑微,功夫又不是出类拔萃的厉害,就躲避着,隐忍着。
两个雪球砸到头上,那些教条,隐忍丢地上,纂进雪球里,管他谁是谁,砸过去就对了。
最后,驿站的大门掉了一扇,另一扇上面有一个被重物砸出的洞,牌匾倒是安然无恙,就是旁边的墙倒了一块,别的地方还勉强立着。
墙角的大树还好,就是旁边的瓦罐,和上面的树枝没剩下几根,只能期望来年再长。
驿站的屋子被几个老家伙用身体挡着,算是幸免下来。
天色依旧昏暗,都看不出什么时间。
齐元抱着右边的胳膊,在地上使劲一怼,将脱臼的胳膊复位,又上下轮了轮肩膀,叫嚣着再战。
其他人已经不行了,也就只有柯景和席玉还站着,柯景稳重,对谁也没下狠手,席玉纯粹是没人打得过。
聂怀躺地上一身的汗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这些人太狠了,打雪仗都能给他打成猪头,以后一定要找补回来。
驿站的老家伙们来叫吃中午饭,这场仗才以席玉全胜,柯景全身而退告终。
最后一个坐在饭桌上巴拉饭菜的冯源在疑惑,自己不是来领了差事,跟王爷大人说几句话就走的吗,怎么觉得胳膊要掉了,肋骨断了好几根呢?
他来这里挨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