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克莱尔。”

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萨恩和克莱尔一起走出教室后，在外等待良久的维克就跟萨恩想了半天才认出来的童年玩伴打了招呼。

维克看见萨恩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维克？”克莱尔有些欣喜，“果然是你，刚才听到莫霍斯大师说到这个名字，我就在猜会不会是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多谢关心，不过实际上，在你走了没多久之后，我的身体就好了。”维克说，不过仔细想了想，似乎这句话有点暗示克莱尔是瘟神的意味，继续说道：“我是说，其实在你们帮我寻找康复方法的时候，我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克莱尔边听边点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大人的样子。”

“我们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维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是，你就像是我的父亲和西斯尔家主那样，说话很……正式？”克莱尔如此形容，“就像是他们在宴会上见面的样子。”

“这应该是贵族的修养，由于某位贵族不具有这种能力，所以我为他代劳了。”维克悄悄乜了一眼萨恩，露出一个微笑。

“哈哈哈……别这么嘲笑萨恩。”克莱尔笑过之后，转向萨恩，拍了拍萨恩的肩膀，“继续保持，你还是很可爱的。”

“维克跟我说，在女生口中，可爱和笨是同义词。”萨恩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来降临大学啊？”克莱尔岔开话题，大概是默认了萨恩的话，“我没记错的话，萨恩你应该是想当剑术大师的吧？为什么来降临大学呢？”

萨恩点点头，有些惊讶地说：“真没想到你还记得啊……”

“我记性可比你好得多！”克莱尔对着萨恩做了一个鬼脸。

“我记性不好，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萨恩嘟哝着，随后才回答之前的问题，“是我的父亲要求的，他说，西斯尔可以有剑术作为爱好，但不能把剑术当做目标，那是骑士，或者佣兵才该有的理想。所以，父亲把我送到了降临大学，让我学习一点西斯尔应该学习的知识……”

“当然，在这位西斯尔不情不愿地来到降临大学，发现大学里也有剑术课程的时候，就不再抱怨，安心地留在了大学里。”维克在一旁补充，“而我，则是因为家主大人担心这个笨孩子不能照顾好自己，一并送来的贴身男仆。”

萨恩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维克的说法，随后问克莱尔：“你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克莱尔闻言，举起手中的《几何》向萨恩和维克展示，然后说道：“为了学数学啊，我现在可是莫霍斯大师的学徒，而且大师说我是最棒的那一个，以后你们可能要叫我一声克莱尔大师了！”

萨恩惊讶而羡慕地看着克莱尔，虽然萨恩对数学不感兴趣，但是他对大师这个称呼十分感兴趣。

而维克则面露欣赏的表情，在一旁安静地鼓掌。

“嗯……”克莱尔突然皱起了眉头，两眼眯了起来，看向萨恩。

“怎么了吗？”萨恩下意识退了一步，然后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周，“有什么东西吗？”

“不对！”克莱尔面露微笑，像是发现敌人破绽的剑士，“萨恩，你为什么会来上数学课？

“哲学课就算了，这算是贵族的基本课程，但是，你为什么会想学数学？今天要不是我帮忙，你一道题都做不出来！”

萨恩愣了一下，问：“那个纸团是你扔给我的？”

克莱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而且就算这样，你居然还空了一半！”

萨恩苦笑，“你不是只给了我这么多吗？纸张背面我可是看过了，没写什么东西啊……”

“那个……”维克插话道：“后面的题就是前面题目的进阶版，做法是一样的，只是多了几个重复步骤。”说完，维克顿了顿，拍了拍萨恩的背，“不过是你的话，做不出来也实属正常，不用灰心。”

“这可不像是安慰的话……”萨恩表情看上去有点受伤。

“萨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克莱尔眼见话题要被转移开，连忙将话题扯了回来。

“关于这个……”不等萨恩说话，维克抢先道：“他跟我说过，是因为我选了数学。”

“哦，难道？”克莱尔的表情突然八卦起来，看着萨恩和维克露出神秘的微笑。

维克则坚定地摇头，“在事后我的逼问下，他终于说出了真实的原因。家主大人要求他至少完成两门课程——不包括剑术，赛马之类。

“但是这个家伙没有信心能够通过其他课程，所以他坚定不移地跟着我的脚步，我选什么，他就选什么……至于他的打算是什么，你应该能明白。不过今天我有事，所以他没能成功。

“我选了四门课程，哲学，数学，历史和宗教学，历史和宗教学都与剑术课程冲突了，所以他只好选了哲学和数学。”

哲学和历史用来了解这个世界，数学则是用来查看这个世界的基础科学发展水平，最后宗教学是维克的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希望借此查看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某种在另一个世界被称为“魔法”的东西。

在维克解释完之后，克莱尔的表情已经从八卦变成了惊讶。

她看着萨恩，慢慢说道：“你好像，变聪明了……”

萨恩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反驳，最后只说了五个字，“我有点受伤……”

“呐，这个教室接下来还有课，我们就别站在这里聊天了吧。”维克注意到有学生不断地走进身旁的教室，提出建议。

“好呀，好久不见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克莱尔欣然应允。

萨恩自然是同意的，顺便还提出了建议：“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早，食堂应该没有开放，我们可以去运动场聊天，那里很空旷。”

“那就走吧！”克莱尔率先行动，“别再站在教室门前挡路了。”

萨恩和维克紧随其后。

“说起来，克莱尔，你以前不是想要当医生吗？”萨恩的记忆似乎正在逐渐恢复，“为什么现在开始学数学了？”

“这个啊……”克莱尔想了想，将长发卷在手指上，然后捻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记得好像是因为维克的那个怪病吧，我才说要当医生的……”

说着，克莱尔吐了一下舌头，“结果只是说说而已，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所以萨恩，其实你忘了我这件事我一点也没有生气哦。”

“其实你生气也没关系，因为是我忘掉了。”萨恩不是很在意。

“那这么说，你觉得维克生我的气也没关系吗？”克莱尔鼓了鼓脸。

维克很自然地回应道：“你放心，我没有任何意见，当时很多医生都看过了，就算我生病到现在，多你一个少……咳咳……我是说，孩童的话语只是美好的愿望，但是不应该是限制他未来的枷锁……”

维克说到一半，被萨恩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改口。

克莱尔愣了一下，最终没有接前半句话，维克好像和记忆里的样子产生了偏差。

“嗯……你说得不错，后来，我在家族里开始学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数学，家族聘请的数学学者说我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但是在霜峰城是学不到更高深的数学的，所以我就来了降临大学，他说，世界上最深奥的数学，最好的数学大师，都在这里。”

“莫霍斯大师应该就是最好的一个了。”萨恩苦笑，“据说他的《几何》的通过率是全大学最低的。”

克莱尔点点头，笑着说：“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负了支持我，还给我安排到莫霍斯老师的父亲，我现在可是莫霍斯老师最得意的学徒。”

萨恩听完，面带微笑地点头，但笑容逐渐变成了失落，“你真幸运，父亲能全力支持你。父亲虽然不反对我学习剑术，但是一直不赞成我想要当剑术大师的理想，他觉得这不适合西斯尔。”

“他也许只是担心你……西斯尔大人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呀。”克莱尔看着萨恩说：“他可能只是担心你受伤吧……”

萨恩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无所谓，我现在也还在继续练习剑术哦！只是他不支持我这么做，这么一点小小的障碍，我跨不过去的话，也不可能成为剑术大师吧。”

“嗯，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追梦人克莱尔给另一个追梦人鼓劲。

维克默默地听着，然后想到了他那个没用的父亲。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父亲对他最大的支持，大概是把奥利安德卖给西斯尔这件事吧。

如果不是这样，维克现在可能已经沦为一个空有伯爵之子名头的平民了，那维克也不可能萌发混吃等死的念头。

所以，父亲对我混吃等死的梦想还是给予了帮助的？

“维克，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这时，克莱尔将话题转到了维克身上，“等等，让我猜一猜，你选了哲学，历史，数学还有宗教学……”

“维克数学很好，会不会像你一样，想成为数学家？”萨恩插话。

克莱尔听了，摇摇头，说：“莫霍斯老师刚刚才说了，维克对数学兴趣不大！”

“哲学家？”萨恩刚说出口，立刻否定，“不可能，昨天就是他骗我说那个答案的。今天还被罗赛菲老师叫过去了，话说，罗赛菲老师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叫嚣。”维克耸耸肩，然后继续沉默。现在维克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应对这个情况，他感觉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允许他说真话。

我的梦想是成为数学大师！我的梦想是成为剑术大师！我的梦想是混吃等死……

这，不太合适。

“看你样子，对哲学兴趣也不大啊……”克莱尔说，“难道你想当历史学家？”

“也有可能想做神职人员，他不是还选了宗教学的吗？”萨恩说，“但是，父亲应该不会允许的吧，成为神职人员就等于要舍弃姓氏，你也不会想让奥利安德……”

“唉……”维克长叹一口气。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想，那不就是最合适的借口吗？

维克深吸一口气，然后面带怜悯与悲伤地看向两位老友，最后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仿佛是经历过黑暗与沉沦之后的升华。

他慢慢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