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走到运动场时,维克改编版本的《我有一个梦想》也接近尾声。
完全是迎合着这些贵族青年的价值观的演讲,比如,让长耳人放下对平原人无谓的仇恨与偏见,比如,让矮人走出贫穷的山坳成为卡斯提亚的一份子,又比如,让圣教会给予卡斯提亚应有的尊重,不要再对卡斯提亚百般刁难。
当然,熟读历史的维克对自己说的鬼话一句都不信。
长耳人确实对平原人怀有仇恨与偏见,那是他们作为前统治者的不甘;矮人确实躲在山坳之中不肯出来,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卷入战争;至于圣教会,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说得上是秩序中立阵营,不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在平衡各国之间的势力,只是卡斯提亚确实过于强大,圣教会才百般刁难。
不过在演讲中,维克在萨恩和克莱尔这两个典型的海德贵族面前,将卡斯提亚塑造成了一个努力,正直,善良的形象,受到各方无理由的诋毁与诬蔑。
没有人,会在朋友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潜在的叛国者吧?
之后,维克在演讲中偷梁换柱,用诡异的逻辑得出一个结论,要想完成这一切,必须先成为圣教会的牧师,甚至主教,然后扭转他们对卡斯提亚人民的刻板认知。
“不过,这大概是不可能实现的了。”维克无奈地摇头,“家主大人不会允许我让奥利安德家的血脉断绝的,我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神职人员的,更别提牧师或者主教了。”
圣教会为了防止内部被各国贵族分割,规定所有神职人员都必须舍弃自己的姓氏以及中间名,或者其他所有可以和贵族建立起联系的身份。
萨恩和克莱尔大概还沉浸在刚才那篇激情澎湃的演讲之中,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回应维克。
经典,就是一种可以无视时空距离,发挥它原有作用的存在。
即使原作已经被维克的即兴发挥改到面目全非,但是它能给人带来的震撼却是没有减少太多。
克莱尔率先回过神来,两眼直直地看着维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刚刚上岸的淡水鱼。
看了一会儿,她才说道:“真,真是伟大的理想……果然,很有维克的感觉呢,总是比别人更成熟一点……”
维克摇头否定,说:“不算是更成熟。我很清楚,这个梦想在实现的道路上会有无数阻碍,而我很有可能在半途倒下……这不只是我的梦想,更是我想要交给后来人的梦想,只有不断地前进与努力,这个梦想才有实现的可能。
“所以,这不会是一个成熟的人该有的梦想,相比之下,你们的梦想更成熟一些,有明确的目标,有实现的可能,有能见的价值。而我的梦想,大概更像是小孩幼稚的幻想。”
维克尝试暗示萨恩和克莱尔,这个梦想是有多么遥不可及。话外音就是:就算有生之年你们没看见我梦想实现也实属正常。
接下来,他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会坚持下去的,海德人能够建立偌大的卡斯提亚,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的梦想,也是一样!”
这一句则是纯粹正能量,适合用于结尾。
这时,萨恩拍了一下头,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所以,维克你是想早点结婚生子,把奥利安德的名字给孩子过后去当神职人员吗?”
闻言,维克沉默了,在心底瞪了一眼萨恩。
“呵呵,是啊。”维克眼神游移,飘忽不定,“可惜,结婚这种事情急不来,全看家主大人安排……咳,不说了,到运动场了,我们找个位置坐着聊聊吧。好久不见了,这种时候应该叙叙旧。”维克转向克莱尔,“克莱尔,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好久不见的朋友难免生疏,而通过叙旧这种方式,可以逐渐勾起他们共同的回忆。
在三人都讲述了最近几年的遭遇之后,都对彼此有了新的了解,关系比再见面时,更加亲密了一点。然后,难免回忆起童年一起玩耍时的场景。
到这里,就几乎没有维克什么事情了。
克莱尔在西斯尔的领地居住了大概一年半的时间,而这其中十六个月的时间里,维克都处于卧病在床的状况。
原本还算开朗的维克变得沉默寡言,举止怪异,有时还会说一点胡话,当然,最糟糕的是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剧烈的头疼,甚至是晕厥。
克莱尔和维克作为玩伴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两个月,而之后,她的主要玩伴,只有萨恩。
萨恩和克莱尔明显没有注意到两人在无形之中冷落了维克,维克也乐意见到这种情况,他不是很想跟其他贵族扯上什么关系,即使法贝蒂斯和西斯尔的关系很好。
维克目标明确,只要西斯尔还需要奥利安德为他们提供话语权,那他就可以不断地从西斯尔这里享受到优质的待遇,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跟着西斯尔,不跟其他贵族深交。
曾经有个皇帝还是邻国太子的童年玩伴,但是数十年后,那个太子还不是为了国家想要刺杀那个皇帝?
法贝蒂斯家主和西斯尔家主的友谊根本靠不住,维克不会冒险和克莱尔过多交谈。
维克打发时间很有一套,也不会因为被冷落而感到无聊。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他们就看见运动场的学生三五成群地离开。看看天空,太阳即将挂在正空中,这说明餐厅已经开放了。
三人离开运动场前往不远处的食堂,在已经热闹非凡的餐厅里,寻找到三个空着的连座,然后克莱尔,萨恩,维克依次落座,随后等待侍者前来分发食物,然后继续聊天。
餐厅里的所有学生都这样,聊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与八卦,当然,不是没有按照贵族礼仪,沉默地进餐的人,但是很少,这种人在大学里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朋友的。
没让贵族学生等待太久,侍者走来,分别在维克他们的餐盘上放上了一块半磅重的腌肉和半个面包,又放上了一盘紫甘蓝以及一杯啤酒。这是大学长期以来的标准午餐,只有晚餐能够更加丰盛一点。
不像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未成年不许饮酒的规定。
萨恩和克莱尔依旧没有察觉地冷落着维克,因为他们的故事常常没有维克的影子。当故事里有维克出现的时候,他们会看一下维克,这时发现他们在看自己的维克也会识趣地回以微笑,表示自己在听。
维克只是在沉默地吃饭,顺便听听周围学生聊的八卦——不得不说,很有意思。
“话说,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坐在维克身旁的一个学生在和朋友聊天,“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见卡迪尔学者了,我挺喜欢他的草药辨识课程的。”
“也许是离开了吧,卡迪尔学者最喜欢带我们到萤光林里去实地辨认,大概是他也想看看别的地方的草药生长情况?”
“对,他不是常常说吗?‘在不同的地方,同样的草药也会有细微差别,你需要仔细辨认,不然就会像那些错认了巨龙和蜥蜴的人一样惨死’。”一个学生用着古怪的腔调说着。
“哈哈哈,你这样学得不像,应该是这样……‘今天,我们要去萤光林,所以带好你们的书本,上面有各种草药的图画与功效,当你们在野外失踪的时候,它还能用来打发时间’。”
“妙啊,妙啊,简直一模一样。”
几个学生开始依次模仿,全然忘记了一开始的问题。
毕竟很多学者虽然成为了降临大学的教师,但依然有说走就走的洒脱,在相当一部分学者的眼里,大学只是自己学术生涯中路过的某处,当他们得到足够的知识,他们就会继续自己的征程。
直到各个大学对教师采用了评级制度,并对有优秀成果的学者赐予大师的荣誉称号……
天知道为什么这个称号对这些学者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小老头罗赛菲就对大师称号念念不忘,可惜,大师称号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据说是有官员发现年青人比年迈者有着更多的成就,为了激励年青人才这样做的。
不过,也有一部分像是卡迪尔那样的学者,有古代学者的风范,说走就走,对大师称号丝毫不在意。
维克只是对那位卡迪尔学者的古怪腔调有些感兴趣,所以继续听着这几个沙雕学生的模仿秀。
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维克,你有在听吗?”
维克回头,是萨恩。
“我走神了,有什么事吗?”
萨恩指了指维克杯子里一点没动的啤酒,挠着头傻笑着问:“能给我喝吗?我还有点渴……”
“你想喝就喝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维克切割着腌肉,有些疑惑,萨恩以前喝自己的啤酒可从来没问过。
直到他发现克莱尔的目光一直跟着萨恩在走。
原来如此。
维克将一块未经充分切割的腌肉送进了嘴里,在心底不屑道: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