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我们快到降临城了。”商人对着伙伴说道：“等到了降临城，把这些珍惜木材卖给木匠，再卖几匹马，换成萨格人的酿造的烈酒，等到春天去熔山卖掉……我们能赚一大笔钱！”

商人显得十分激动。这条他自己发现的商路，在他看来简直堪称完美。

从长耳人那里买到珍贵的木材，卖给降临城为贵族制造家具的木匠；在降临城买到足够多的从萨格人那里弄到的烈酒，用来和熔山的矮人交换铁器；最后把这些铁器又运回瑞里希，卖给工艺不足自给的长耳人……

一年下来，商人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金币几乎翻了一倍！

同伴看起来也很高兴，对护卫和车夫高呼道：“各位，把这批木材运到降临卖掉之后，我请大家去酒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这句话像是投进池塘的大石头，激起了一阵阵欢呼声。

然后一阵狂躁的马蹄声。

“嘿！别让马跑起来，万一木材损……”商人向着马蹄声的方向呵斥。但是话没说完，就看见一匹黑马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

来不及避让的商人受到惊吓，差点落下马去。

“该死！”商人大声咒骂：“你他娘的不长眼睛的吗？”污言秽语从商人的嘴中流出，等到他准备用更恶毒的词汇继续咒骂的时候，却被同伴阻止了。

“别骂了。”同伴在安抚好商队中受惊的马匹之后，望向远处那匹黑马。“他肯定听不见了。”

“这种人就该死在路上，被强盗吊死在十字路口的大树上！”

“我觉得不行，朋友。”一个佣兵耸肩道：“我认识那个人，一般的强盗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什么？强盗什么时候也成了一群软蛋！”商人气急，随后问那个佣兵：“他是什么人？”

“法贝蒂斯家的骑士长，多伦。我曾经在北方接受过法贝蒂斯家的雇佣，去干掉一只骚扰北境村庄的大雪狼。那时我与他合作过，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见到比他更会战斗的人了……嗯，朋友，你在听吗？嘿，当心点，别落下马了！”

……

多伦一路策马狂奔，也顾不上胯下的黑马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从霜峰城到降临城，即使是从地图上直接连线，换算过来也有近一千里的距离，更不要提北方没有南方那么多大路了。

接到圣教会的消息的那天，领主甚至想要自己前来降临救出女儿，不过被多伦拦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多伦在五天的时间中就从霜峰城跑到了降临城附近，途中累死了好几匹马。

可怜的马和他们可怜的主人，不会得到任何补偿。即使多伦承诺允许他们到霜峰城去领取一匹好马，也不会有马主人去的——要不是不敢，要不就是距离太远。

不过这不是多伦在意的事情，他只在意克莱尔小姐的安危。不过让多伦担忧的是，接到信息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那么小姐出事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停下！”

多伦在降临城外的马厩终于允许黑马歇息了。即使是法贝蒂斯家的骑士长，也不敢策马冲撞降临城的守卫。心急如焚是一码事，但是他现在只能够步行到降临大学里面去。

翻身下马，也不管马厩的主人怎么说，多伦径直向降临城走去。

没有守卫会无故为难一个骑士长。

多伦迈着迅捷的步伐朝降临大学走去。如果他没有看到一个健康且安全的小姐，那么可以预见的，法贝蒂斯家会对降临大学和圣教会发出最深刻的控诉与指责！

……

“萨恩，别那么不开心了，我相信维克一定会被救回来的。”克莱尔的声音很温柔，让萨恩感到很放松。

只有这时，萨恩才会遗忘自己的所有恐惧。以及，对维克的担忧。

“嗯，我也相信。”萨恩握着克莱尔的手，感受着从手心传过来的温度。看着躺在床上的克莱尔，微笑着说：“所以你也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三个……”

“你还说我！”克莱尔装作气鼓鼓的样子，摇着萨恩的手，“今天是谁被医生抬回来的？明明身体不好还不多休息，快回去躺着！”

“我真的好了……早上……早上那只是个意外。”萨恩的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什么。他松开手，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

“咳咳，西斯尔少爷，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提醒道。

萨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又坐在了椅子上。他悄悄地调整呼吸，免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被克莱尔听见。

穿着厚重的皮袄动了几下，就让现在的萨恩心跳加速了。据医生所说，这是因为太久没有行动导致肌肉退化，很快就能够恢复。相比之下，每天控制饮食更让萨恩难受，不过医生说，这是在防止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不过麦格斯似乎完全没有这些问题，除了浑身是伤以外，他能够正常吃东西，也保持着相当的体力。

“别逞强了，听医生的话，我们也不是很远，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克莱尔给了萨恩一个微笑。

萨恩点点头，但是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安心。”萨恩趴在床边，抓住克莱尔的手。恐惧，担忧，以及莫名的愤怒，在扰乱他的心神，似乎只有在克莱尔身边，他才能够感到宁静。

克莱尔往被窝里缩了缩，被子被拉到了脸上，遮住了一半的面庞。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

然后，门外传来一阵吵闹，木门打开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就让小姐住在这种地方？”

“多伦叔叔！”克莱尔惊呼。

“啊，小姐！”多伦无视了向他解释什么叫做观察治疗的牧师助手，关上了木门，跑到了克莱尔的床边。不过由于萨恩已经占据了一边，多伦稍稍蹙眉，来到了另一边。

相比之下，多伦更在意的小姐的安危。

“您没事吧，小姐？”多伦的语气中满是急切。

“我没事，医生和牧师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多伦松了一口气，充满慈爱地看着克莱尔。她不仅是法贝蒂斯领主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城堡中所有人最疼爱的小姐。接着，他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看见了小姐的手被对面那个看着傻傻的小子仅仅抓着。

“小姐，他是……？”多伦询问道。

克莱尔的脸突然烧红，然后甩开了萨恩的手，将手缩回了被窝。然后她的嘴躲在被窝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是萨恩，就是我常常说起的朋友……”

多伦看向萨恩，皱着眉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向萨恩说道：“你，难道就是西斯尔家的小家伙？”

被轻视了。心头一个声音伴随着一丝愤怒响起，不过旋即消失。

“萨恩·西斯尔。”萨恩傻呵呵地笑着，“您好……”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克莱尔，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男人。

“骑士，叫我多伦骑士就可以了。”多伦双手抱胸。

“您好，多伦骑士。”萨恩坐在椅子上，很快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合礼仪，但是身体抗拒着站起来，“很抱歉，我现在……身体不好。”

“那您应该到床上休息才对。”多伦绕过床尾，走到萨恩旁边。

在与克莱尔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萨恩同意了。也许克莱尔和这位骑士有话要说。

“来，西斯尔的少爷，我帮您回去。”多伦搀扶着萨恩回到床位。

不知为何，萨恩总觉得多伦的每一句话都有些刺耳。而且越思考，越觉得是这样。直到回到床上，脱下皮袄，萨恩才长出一口气——他感觉刚刚差点就要和昨天对牧师那样大吼大叫了。

萨恩躺在床上，努力平复着心情。

然后多伦和克莱尔的谈话声传来，他们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小姐，您的身体怎么样，家主大人很是担心。”

“让父亲不要担心，我现在很好。”

“小姐，家主曾经说过，霜峰城才是安全的地方，所以这一次，家主也告诉我，让我接您回去……”

“不，他不能这样！”克莱尔语气满怀诧异，“他答应过我，让我在降临大学学习数学的，他现在怎么可以反悔？”

“小姐，您来降临城还没有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情，家主大人很担心您。”

“但是……但是，萨恩会保护我的！”

“小姐，这不是玩游戏！”多伦大吼：“圣教会已经告诉家主了，那是一只不知名的怪物！那是很危险的存在，如果不是运气足够好，根本等不到圣教会的人，它就会把您吃掉！”

“可是，可是他明明答应过……”克莱尔似乎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

克莱尔哭了，萨恩不能继续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了——本该如此。

他想要大喊，“我会保护克莱尔的”。

但是，与此同时，一丝寒意扼住了他的咽喉。每每想到要保护他人，必须拿起剑，萨恩竟然感到了一阵无由来的恐惧。

从前让他兴奋不已的想法如今成为了不敢触碰的毒蛇……

错乱，诡异。

在休息中好不容易串上的记忆再次被撕成了碎片。

他仿佛置身于深邃的寒潭。

……

“小姐……”多伦骑士的声音变得温柔，不断安抚着将要哭泣的克莱尔。“小姐，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家主说了，一定要带您回霜峰城……您要学数学，可以，家主……家主说可以把那个什么大师一起带过去！”

“真的……吗？”克莱尔问。

“真的！”多伦的语气有些慌张，但是又坚定无比。

克莱尔似乎还在犹豫，“萨恩……”

没等到萨恩的回应，反而是多伦骑士压抑着不满的声音：“法贝蒂斯和西斯尔的关系很好。”

“多伦叔叔，维克也被怪物抓走了。”

“我会把他救出来的！”直到承诺完毕，多伦才后知后觉，“维克是……”

不过此时，他却迎上了克莱尔天真无邪的笑脸。

“谢谢多伦叔叔！”

……

没人看见，萨恩在与某种恐惧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