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而精致的马车驶进降临大学的校园，引来一道道或是艳羡，或是疑惑的目光。

艳羡是来自平民学生。他们见过城外马厩里的马车，也见过乡间路上运输木材或是其他货物的马车，不过完全无法与眼前镶有金边，以银质雕花装饰，还均匀地抹上了一层明亮黑漆的马车相比。

而疑惑多来自与学者或是贵族学生。现在已经进入冬日，以大学的各个学科的进程而言，已然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很少会有学生在这时候离开大学——这么漂亮的马车，没人会认为那是属于学者们的。那些贵族学者现在应该待在自己的家里，一边烤着火炉，一边进行研究。

不过当萨恩·西斯尔和麦格斯·西斯尔出现之后，人们的疑惑就消失了。

有人听到过一些传闻，也有人对牧师的出现有所猜测，在这种场景下，这些传闻与这些猜测在人群中产生了奇妙的反应，很快，相当一部分人都按照牧师们所期望的那样去想了——那些传闻当然是牧师和秘卫们故意透露的。

而牧师们前来送别，更是证明了传闻的真实性。

不过牧师与西斯尔的寒暄并没有给围观者提供更多的信息，他们也没法靠这些零散信息拼凑还原事件的原貌。

维克此时已经走到了马车旁，等待一会儿给两位西斯尔开门——无论怎么讲，名义上来说，他的身份还是低于两个西斯尔的。在降临大学那么多贵族的眼皮底下，也没必要表现得西斯尔家族内部的所有家庭成员其乐融融的样子。

“你以后打算做些什么？”罗菲罗丝莉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你脑海中的那些和你类似的人的故事，他们会选择去掌握魔法的力量，然后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法师，有的会统治世界，有的会拯救世界……你没有这样的打算吗？”

“你都在看些什么？”维克在脑海里质问。

“我们约定好了，你脑海里的知识可以让我随意浏览……还是说，你反悔了？”

维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们是有过约定，但是维克实质上希望精灵能帮到自己……而不是在那里浏览另一个世界的娱乐产品。

“想得美！”精灵在一瞬间洞悉了维克的想法，“那些高等数学、物理、哲学、经济学之类的东西自己去看，你会觉得麻烦的东西我也一样觉得麻烦。虽然说我是你的‘外挂’，但你要知道，你我是平等的交易双方，我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你，但是别想让我把思想也借给你。”

“这可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作为一个精灵，你就不想探索这背后的奥秘吗？”维克咧咧嘴，他承认，自己或许有点不负责任了。不过，原因知识这些知识太多了……从十年前这些知识一股脑地跑到他的脑子里，他到现在都没能够消化完毕。不过这十年也并非没有寸进，他从浩如烟海的残缺知识中挑选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最难懂，他不愿意去看的一部分。

相比那个世界，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还很幼稚，无论是数学还是哲学的发展。唯一的优势，大概在于自己现今所处的世界确实存在着魔法。

维克不是一个穿越者，他只是受到另一个世界知识眷顾的博知者。

数不清的来自地球的知识，跨越了时空，带着残躯，降临在了一个小孩的身上，让他大病一场。在那之后，一套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宛如海水倒灌，冲碎了小孩本就不成熟的世界观，并取而代之，造就了现在的维克。

维克在数学等学科上表现的天才也许是神赋予的礼物，但他懒散的性格，不能说没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影响。

当然，在知晓魔法存在后的维克，逐渐有了动力——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响太深，他对魔法的渴望远非寻常人能比的。

即使这个世界有龙，有各种怪物，但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与这个世界也不尽相同，那并非魔法存在的证据——直到精灵的出现。

“你说得没错，作为一个精灵，我当然想探索这背后的秘密。”脑海里的声音回应差点让维克以为自己得逞了，随后精灵话锋一转：“但同时，作为一个精灵，我的寿命悠长，远非人类可比，我有足够的时间把你脑子里的东西看完。”

维克摆弄着胸前的纽扣，继续尝试说服精灵：“如果我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们的约定就终止了，你只是一具无名的尸体，我想借用也就借用了……罗菲死了好多年，邪物们还能凭借尸体恢复罗菲生前的部分记忆，相信我，一直待在你身上的我，能恢复的部分绝对比它们要多得多。”

精灵在维克的脑子里，她能够知道维克想说些什么，于是她没有停顿：“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些知识的损失……你有好好整理过一遍吗？这些残缺的知识有太多的重复，相似的，相同的，像《数学》这种书，我甚至发现了数百种相似的同名书籍，即使它们再多残缺一点，我能够拼凑出的内容也不会少。”

维克想了想，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我不应该让你住到我的脑子里，我应该让你住到……”他抓紧了胸前的扣子，极其用力，险些将扣子扯下来，“我应该让你住进这个纽扣里！”

“可惜，我们的约定已经在进行中了，你不能随……”

罗菲罗丝莉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吟游诗人弹奏着鲁特琴时突然看见了自己睡过的夫人的丈夫正气冲冲地走过来，停下了手中的演奏立刻跑路一般。

“我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很有画面感……”精灵的声音突然出现，但是就像是刚刚生下小孩的产妇一样虚……

“住口！”

我嘴巴可没动。维克翻了个白眼。

“我感觉……刚刚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我看。”精灵依旧蚊子般低声说道：“我知道这很荒谬，我在你的脑子里……绝对不是你脑子里那些文学作品的人格化在看我，是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在……它又来了！”

维克也警惕起来了，这并不像是精灵的玩笑——这实在不好笑。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镇静……他认识的会魔法的人不多——能透过自己的脑子窥探罗菲罗丝莉尔，这当然是魔法——其中，就在不远处的两个牧师是首要嫌疑人。

不过，帕里斯牧师和格里戈牧师显然都没有注意维克的意思。帕里斯牧师和麦格斯的寒暄大概已经到了末尾，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举到胸前，看口型都能看出来他在说“愿光芒照耀你我”。而格里戈牧师则安静地待在一旁，低头摆弄他的戒指……

“戒指！”精灵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看样子我没有藏好。”

而维克则是一头雾水，他没有欣赏那场精彩的神降，他只听罗菲罗丝莉尔现场口头转述了这个故事，所以一时之间他没有想到“戒指”有什么问题。

“那个从神，祂发现我了。”精灵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放弃了挣扎，已然了无生趣，“我把祂给忘了，作为一个比邪物高级的存在，祂对魔力的敏锐的感知是人类难以想象的，而我却一直忽视了这一点跟你聊天。所以，我暴露了，当然，也可以说是你身怀巨大魔力这件事暴露了。”

维克还没想明白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的时候，牧师们已经送西斯尔到了马车前。

维克就像是所有贵族的仆人那样，尊敬地为主人打开了马车门，并让开身体，请主人上车。一手拉着马车门，不让它因微风或者其他受力关上，另一只手则做出“请”的动作。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请”的动作，他的手就被格里戈牧师拉住了。

维克愣住了，帕里斯愣住了，萨恩和麦格斯也愣住了，只有格里戈保持着微笑。

“请问您想做些什么？”

“格里戈，你在做什么？”

麦格斯和帕里斯相继问到，同时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前者是因为格里戈对维克做出的不算礼貌的举动，而后者则是因为格里戈没有预兆的擅自行动。

格里戈保持着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维克觉得这位牧师的微笑十分僵硬——然后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戒指，他咂咂嘴，最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希望……你能够理解，这是神的旨意。”

帕里斯后退一步，默许了格里戈的做法。

“你们打算做什么？”萨恩前进一步，看着格里戈。维克是他的朋友，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拿剑，但是保护朋友的勇气仍然存在。

“我们不会为难他的……只是，他身上有些不同寻常……”在众目睽睽之下，格里戈也不敢说出有关魔法的事情，只好摆出圣教会一贯的说辞：“这是神明降下的旨意，我不能够违背。”

萨恩显然不满足于这个说法，正要驳斥。

帕里斯开口了：“他会成为一个牧师，他是神明的宠儿，神要他以白袍行走于世间，侍奉世人，好在死后登上众神的殿堂，与诸神一同享用美酒。”

不要，网文里面牧师都是反派！

牧师每天早上还要起床祈祷！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不知道那一种想法占了主导，总之，维克内心充满抗拒。

但是当他再次看向萨恩时得到了萨恩鼓励的眼神。他完全没想到萨恩的坚持如此无力，对他的背叛来得如此迅速，正如他没有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克莱尔和萨恩面前有过怎样的一次讲演。

“他是一个奥利安德。”最后的救星是麦格斯，虽然听上去并不坚定。

“圣教会并不在意。”帕里斯回复。

麦格斯轻笑一声，登上了马车，“萨恩，我们走吧。”作为与家主存在矛盾的儿子，麦格斯并不想为西斯尔家族的利益考虑。

萨恩也登上了马车，不忘回头给维克一个加油的眼神。

镶有金边，雕有银纹的黑漆马车反射着冬日为数不多的阳光，缓缓驶过了降临大学门前的大理石立柱，逐渐远去。广场上，西斯尔家的“仆人”和牧师们目送着马车远去。

“恭喜你，维克牧师。”罗菲罗丝莉尔发来祝贺。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