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灵到了观前,抬头向上,一张大匾立于高门之上,金边黑底三个大字,西清观。
这里门口大开,没有道士看门,看上去应该是随便可以进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都灵还是踌躇了起来。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开吃饭这个口。
反正也没人见着,陈都灵索性坐了下来,问白蒲旭为什么让他来道观,而不让他去寺庙。
白蒲旭开了个玩笑,说到寺庙要饭得剃头,他不想自己的脑袋光秃秃的。
陈都灵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手拍膝盖,似乎下定决心要为肚子而战。
门很大、很宽,容得下五个陈都灵同时进去,陈都灵走进时挑了个中间的位置,挺胸抬头,可是一进去,肩膀立马又缩了回去。
他娘的,里面怎么这么多道士。
陈都灵心里骂了句。
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门内一看便是清清楚楚了。
清风吹落叶,炉火烧香经,道观众人无一是香客,全是身着白衫、头戴冠巾的道士。
陈都灵脚踩在落叶上,咔嚓一声,所有道士都转过头来看他。
他愣住了,心里发怂,这还怎么有面子去要口热饭?
好在道士们只是看了一眼,该值殿的值殿,该吃饭的吃饭。
西清观的斋堂在面向大殿的右手边,陈都灵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斋堂的一角从墙壁中露出。
那里面正有三个人在吃饭。
陈都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吞口水声里走了上去。
“道兄,请问这里挂单怎么挂呀?”陈都灵问。
吃饭的道士脸长鬓须,抬起头,几粒米饭黏在胡子上。
他打量了一眼陈都灵,眼睛里映着他的容貌,心想这后生细眉大眼还真好看,但再看看他的衣着,斗篷和破长衫,这哪是道友的装扮。
陈都灵被看得尴尬,复问:“道兄,请问这里挂单怎么挂呀?”
“西清观不让挂单。”
鬓须道士挥了挥手,筷子上的米粒掉到地上。
陈都灵吞下口水,饿得感觉肠子要从肚子里跳出来似的。
他继续坚持,脸色坚定,“怎么别的道观都可以挂,您这里就不行呢?”
“不行就是不行,哪那么多废话!西卦!来帮这位道友挪个地儿!”
鬓须道士囔囔着,陈都灵刚想插话,大殿传来回应声,哐当一声,两个人从大殿跑来,一人一手架住了陈都灵。
“何歪师傅,就是这个人吗?”
鬓须道士点了点头,陈都灵瞬间被架了出去。
“欸,不是,道友...道友......”他大叫。
但是没用,西清观不让挂单......至少他不行。
眼看到手的馒头没了,陈都灵眼睛都直了。
两个人转身要走,陈都灵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其中一个的小腿。
“道友、道友,救人一命胜造七星浮屠呀!行行好,给挂个单吧......”
陈都灵最后的几个字带着颤音,双手使劲抓着对方脚踝,闭着眼睛假装痛苦流泪。
只是陈都灵忘了一件事。
这是白蒲旭的身体,而不是他的。
他这么做只会做出一种表情——贱。
贱兮兮地闭着眼,贱兮兮地说道友给挂个单。
被拉住的道友顿时头冒青筋,右脚一挣脱,大叫:“走开啊!你是道士吗你就挂单?你说说看你身上哪里像道士了!”
陈都灵不依不挠地缠着,道士被缠得不耐烦了,用力抽出脚,以迅雷之势力跳入门内,脚底功夫似乎不错。
一个道士关门,一个道士盯着陈都灵,两人互相配合,嘭的一声,终于关上了门。
陈都灵看着大门,有些怅然,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确实没有一点像道士,要不换个行头再来?
“看你这饭要的......”白蒲旭说。
“闭嘴吧你!”陈都灵大叫。
在两人的心理斗争中,张三小悄悄靠近,嘴巴里咬着一个馒头,手里还拿着一个。
张三小看了他一眼。
陈都灵看了他一眼。
有一瞬间,陈都灵的杀气迸发了出来。
张三小立马察觉,手上的馒头揣到兜里,整个人似风一样往后退,眨眼就退到了旁边的破道观里。
他冒出了一个头,跟着他这么做的还有一位老道士。
两人一上一下,把头架在门上。
“大道观的人果然比较暴躁哦!”张三小大叫。
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不断喷出馒头屑,声音不清不楚,但却每一个字都扎在陈都灵心上,再加上旁边白蒲旭又开始煽风点火,陈都灵顿时怒从中来。
不就是个馒头嘛!他额头爆出青筋来,转身返回大门前,势必要再去争取一下今天的晚饭。
此时大门紧闭,红漆映着余晖,两个圆环就像笑眼一样看着陈都灵。
要不踹开算了?陈都灵心说。
白蒲旭蹲在门前,提示道:“大门很贵的,你一脚踹烂恐怕要赔十年奴役。”
他调侃的声音很毒,像用五步蛇毒液酿制的一样,只挑陈都灵神经大条的时候攻击。
听到这句话时陈都灵缩回了脚。
低着头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换了张脸。
一张气到深处自然笑的脸。
......
......
秋风扫落叶,更扫门前挂单人。
这一阵秋风吹来,不仅吹开落叶,更把一个饥肠辘辘的道友吹进观中。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落叶、同样的所有人齐转身。
不过这次有点不同。
大殿里所有值班道士都出来了,手挽衣袖,面带决意。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赶陈都灵出去。
陈都灵一看,情况不妙,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躲,一边躲一边说:
“道友、道友,近来别来无恙啊?”
“道友、道友,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啊?”
“道友......”
“呸!谁和你是道友!”一道士大骂,然后一腿踹来。
陈都灵攀上屋檐,屁股被擦了个边,留了道白印子。
不过他没有在上面逗留太久,转眼落下,不再废话,直冲右手斋堂。
斋堂内,何歪师傅还在吃饭,筷子上还夹着茄子,突然感觉一阵劲风袭来,大成境武夫?
何歪师傅顿时转过头去。
“荒唐!”何歪师傅大叫。
斋堂门外,陈都灵领着一帮“道友”,把整个大庭弄得鸡飞狗跳。
众人既打他不到,又追他不上,气急败坏之下,跟着陈都灵狂冲,转眼就要冲到斋堂里来。
“停下!都给我停下!”
何歪师傅饱含愤怒的声音,浑厚有力,吐息自然,犹如神助。
但没用,陈都灵还是冲进来了。
他一把抓起盆子里的馒头,两手开花,而他身后,排头的道士跑得急了,摔在门槛上,之后他们便像火车急刹一样,节节倒地,只剩一个何歪师傅鬓须飘扬。
......
......
“滚,滚出去。”
“谢谢你们啊,谢谢啊!”
“滚。”
大门又一次关上了。
陈都灵被请了出去,在三分钟吃了五个馒头的情况下。
当时在斋堂里,道士们都吓傻了,不论是地上躺着的、还是椅子上坐着的,全都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哪有人这么吃馒头的?不怕噎死吗?
不怕。陈都灵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用实际证明了这两个字。
“哈哈哈!”
一路不落的白蒲旭拍着大腿,狂笑不止。他真的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人。
“笑你大爷呢!”
“我还真没见过三分钟吃五个的,还是碗盆那么大的,你饿死鬼投胎啊?”
陈都灵走着路,嘴巴咬得有点酸,不过好在和这家伙斗嘴不用张口。
这么一闹后已经到了晚上,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准备去接张三小。
只是没想到,陈都灵人刚走出不远,张三小就跑了过来。
陈都灵有些吃惊,不过他吃惊的不是张三小,而是他身后还跟着位老道。
“道友什么事啊?”陈都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