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园的堕落不知道被多少圣徒所向往,凡人被天堂记忆烦扰之时,天使正在饱受渴慕尘世之苦。”】
高坐在圣殿之上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这是他身边所有人从小就告诉他的未来,不论他愿意与否这似乎都已经是既定的命运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修士,他向来也是一直奔着这个目标努力,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现在……他心中的信念却是如风中的烛火一般飘忽不定的动摇了……
圣徒在神龛内低声絮语:“星空之下,磐石之上,我坐享无上的荣耀与无边的孤寂。无论我们说什么,所有悲伤的终点都是一场神性中的昏厥……”
西天卢昂那边,起了乌云,波涛汹涌,前推后拥,太阳放出长线,却又如金箭一般,赶过云头,同时天空别的地方,空空落落,如同瓷器一般白净。不过霎时,太阳已经被向前推进的低垂的碎云遮住,一大片厚实的浅灰色雨云从西方地平线上涌过来。远处的什么地方,一场斜飘的大雨已经倾注在了田野和树林上。
即便乌云密布,但圣城却恍若隔世一般,圣城的上空依然有着熹微的阳光。
氤氲的雾气笼罩了圣城,一束阳光刺破雾气,带来些许温暖。
在圣城的最高处,一位老人手抚在圣塔的边缘翘首以盼,视线好似穿过层层烟雨落到了西方。
老人轻声叹了口气,这道希利尔斯异常熟悉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苍老了,眼角深深的褶皱也已经藏不住了。
老人默默的望着烟雨中的圣城,圣城在烟雨中似乎有些虚幻了,恍惚了。老人抬头望着空中不断滑过的雨滴,好像透过雨滴看见了什么一样,眉宇间难藏倦怠之色。
此刻,这道圣塔上的身影同样的孤寂,白色的教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纵使天空中唯一一束阳光是投向此处的,但这依然给予不了人们内心的温暖,雨水早已冲洗了一切……
圣城与卢昂相差并不遥远,只是圣城是淅淅沥沥的落着温柔的雨滴,而卢昂的空中已经密布了云。
大雨点打在烟尘陡乱的路上,天黑的和黑夜毫无差别,云层很低,简直就是罩在了小镇的上方。
“真是一个不幸的日子。”
一个身穿黑色教袍的中年人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那可怖的天空令他心悸。
神明在上,请祝福这里的每一户人家,让他们不至于被这可怕的大雨冲走了灵魂。
中年神官默默的祷告着,脚步却是越来越快,最后向着镇中心的教堂跑去,闪电在教堂的上空盘桓,照亮了教堂的塔尖。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教堂的大门并没有紧闭,而是悄悄的留了一个能堪堪容下一个身位的缝隙,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来客。也许就是为了招待他这样狼狈的人,又或是那些迷途的魂灵?
与教堂外的阴郁不同的是教堂内分外温暖。虽然有些陈旧,摆设也极为简单,但胜在温馨。还有一位与他一样身穿黑色教袍的少年正跪在神像面前不知道是在忏悔还是在祷告。
少年紧抿着嘴唇,一手按在前胸上,一动不动,宛如一个雕塑。教堂内的烛火映在少年的脸上,他方才看见着少年的长相。
少年面容俊美却不显得阴柔,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虚幻。暗金色的头发并没有用束带束起,而是散乱的披散在肩上,平白添了一种凌乱的美。
凯尔斯沃斯静静的站在少年的身后等待着少年完成他的祈祷。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身后这道长久注视的目光,少年看了一眼凯尔斯沃斯缓缓起身。
这时凯尔斯沃斯方才看见少年的正脸——一张天使一般的面孔。
在这张美丽的面孔上,最出彩的还是那一双有神的眼睛。
漂亮的双眼皮下是幽深的紫色眼眸,如天鹅绒一般浓密微卷的睫毛在紫色潭水之上微微闪动,幽幽烛火映在了眼瞳内,带着神性的哀伤。
这是教堂神父收养的孩子吗?
凯尔斯沃斯不禁疑惑道,但是他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所谓教堂的神父。
这双眼睛习惯性的审视着凯尔斯沃斯,似乎感觉到了这样的不妥,少年抿了抿嘴,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凯尔斯沃斯的脸上。
教堂内并没有点亮魔法灯,烛火还是幽暗了一些,阴影把他的眼睛画的很长,下巴很尖。虽然那双眼睛藏在阴影之下,但那双眼眸却是被烛火映的格外明亮。
这双眼睛仿若自己有自己的语言,富有夜的神秘和昼的温情。它像海一般的深沉,天空一般的清澈,黎明和黄昏,光明与阴暗,都在这里自由嬉戏。
只是此刻少年面容平静,那张脸上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欢乐,也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悲伤。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你如果仔细注视他的眼睛和眉宇,那么在他那最深处的地方,便会发现一种压抑和孤独,眉宇间的忧郁与其悄然作伴。
在凯尔斯沃斯打量着少年的同时,希利尔斯也在漠然的打量着面前这位朴素的中年神官。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流浪者……
这是凯尔斯沃斯给予希利尔斯的第一印象,那乱糟糟的头发混合着雨水简直是糟糕透了,这让希利尔斯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好在身上那身教袍还算能看得过眼。
“抱歉,我失礼了,您的面容让我想起了圣灵。”
凯尔斯沃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的挠了挠头,竟然还从头上揪出了一片树叶和几根稻草。
“……”
希利尔斯无言以对,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邋遢的修士,实在是糟糕透了!不过良好的修养一直促使他保持着缄默,双手合拢轻轻的搭在身前,不显得倨傲又不会显得过分谦逊。
“真的很抱歉”
凯尔斯沃斯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可不是一个没皮没脸的人,不过……凯尔斯沃斯偷偷的打量了一眼这位俊美的修士,貌似这位修士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啊……
“过来换身衣物吧,作为修士我认为良好的仪容是很重要的,这是你带给信徒的第一感觉,第一印象很关键的。不说要如何,最起码要保持自己的干净与整洁。”
见凯尔斯沃斯的身上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希利尔斯从旁拿出了一件教袍递向了凯尔斯沃斯。
“虽然不一定合身,但最起码总比受凉了强。”
少年斟酌了一下,用并不太娴熟的卢恩语通用语说道,生涩的话语带着些许鼻音,其中还带着西北部的强硬。
“后院内有沐浴的地方,你自行寻找就好了。”
“好的,谢谢。”
凯尔斯沃斯点了点头,见希利尔斯转身向教堂内走去方才想起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年轻修士的姓名。
“那个……我是凯尔斯沃斯·艾布拉姆斯,不知您怎么称呼?”
凯尔斯沃斯客气的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主教怎么会对一个小镇上的修士下意识的用上您这样的敬称,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希利尔斯·克莱芒”
凯尔斯沃斯?这么巧的吗?希利尔斯听见凯尔斯沃斯的名字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了一抹绕有深意的笑意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噢噢,希利尔斯修士,幸会。”
凯尔斯沃斯将手在衣袍上擦了擦向希利尔斯伸去,希利尔斯犹豫了一下握上了凯尔斯沃斯的手。这握手礼希利尔斯行的有些僵硬,在教廷可没有人要和他行这种礼节的。
希利尔斯轻轻的点了点头,等两人的手松开,教堂内又恢复了尴尬的沉寂。屋外的雨声似乎也渐渐小了,最起码不再像之前那般电闪雷鸣的可怖。
“希利尔斯修士是教堂的神官吗?”
希利尔斯已经习惯了黑暗与沉寂自然不会为这片刻宁静所困扰,而凯尔斯沃斯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这种死寂的气氛让他分外难熬,于是凯尔斯沃斯找出了一个话题开口问道。
“目前应该是吧。”
他可是跟教父请了假来放松心情的,顺带帮教父暂代一下这里空闲的职位,嗯……应该也算是这座教堂的主事者了吧?
凯尔斯沃斯睁大了一下眼睛,似乎对此很惊讶。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啊……真是年轻……
这让凯尔斯沃斯在心底不禁感慨了起来。
希利尔斯随意的坐在了角落里的琴凳上,丝毫没有管顾这位远道而来迷途的客人。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一种古怪而焦灼的气氛蔓延了整个教堂。
“我是托斯卡诺的主教。”
凯尔斯沃斯尴尬的补充介绍道,试图缓解这种无以名状的气氛。
”您来自西北方吗?我知道的,那里的人们大多很豪爽热情的。“
可惜似乎效果并不怎么明显,少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凯尔斯沃斯后点了点头,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了,这让凯尔斯沃斯更加拘束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一个主教为什么会在一个年轻的修士面前如此的紧张。
“你不去洗个澡吗?难道你很喜欢你身上的污渍吗?”
希利尔斯奇怪的看着凯尔斯沃斯,眼中带着一抹嫌弃,要是他身上弄得这样脏兮兮的可不会还傻乎乎的戳在这里手足无措。
为什么感觉教父任命的这个家伙有点傻傻的呢?
希利尔斯伸手打开了教堂前庭的魔法灯,光亮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甚至透过门缝冲散了些许阴沉的云雾。
“噢噢,我这就去,谢谢。”
此刻凯尔斯沃斯方才看清教堂内的全貌,这是一个极尽简朴的地方。一尊神像立在布道台之上,布道台下是一排排的长椅,这应该是为信徒准备的,中间留有一条通道,好方便人行走。室内的装潢可以说是陈旧了,贫穷使得教堂内并没有管风琴,只是在室内的角落有一架普通的立式钢琴,而此时那个少年正坐在那立式钢琴前的琴凳上。
烛火下过于昏黄他还看得不真切,此时在明耀的灯光下他才看清少年身上的教袍——远比他手上的教袍要老旧,甚至还不如他已经穿脏了的教袍。
少年身上的教袍的袖口已经脱线了,许多地方已经洗的过分僵白了,甚至洗出了毛球,不过胜在干净整洁。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没有发现你已经把我辛辛苦苦清扫干净的地板弄脏了吗?”
少年蹙着眉头说道,声音里有些许埋怨。
雨水混合着尘土顺着凯尔斯沃斯的衣摆滴落在了地上,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汪浑浊的小水潭。
“抱歉,一会我会来清理的。”
凯尔斯沃斯脸上了露出了尴尬而羞愧的神色,满含歉意的说道,真诚而不作假。希利尔斯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随后微微侧身向后指了一个方向。凯尔斯沃斯会意的拿起那件希利尔斯给予他的教袍,走到希利尔斯的面前微微弯了下腰。
“感谢您的慷慨,神明会祝佑您的希利尔斯修士。”
“神明与你我同在。”
希利尔斯随口回道,脸上不自觉的带起了习惯性的笑容,标准的无可挑剔。凯尔斯沃斯楞了一下,只是再看却发现那笑容已经消失了,凯尔斯沃斯只道是烛光恍花了自己的双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表示自己对希利尔斯的祝福后就匆匆向希利尔斯所指的方向走去了。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邋遢狼狈的自己。
待凯尔斯沃斯的身影消失在了前庭,希利尔斯从琴凳上起身再次走到神像面前抬头仰望着比他高大了不少的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撩开自己的教袍再次跪了下来,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