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啊,特洛伊。有个事想问你挺久的了。”瘫在沙发上卖了会呆,屈服于无聊的西泽终于舍弃了他一直渴望在客人面前维持的高冷形象,向瘫在不远处的特洛伊搭起了话。
“阁下想问就问呗,在下不介意。”与百无聊赖的西泽不同,一头灰白乱发的少年一直出神的盯着壁炉里的火焰,直到听见西泽的呼唤才转过头来。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还留在特洛伊的脸上,西泽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盯着火焰看的人会幸福成这样。
“为什么要一直‘在下’‘阁下’这么说话啊,不觉得麻烦吗?”
“怎么了,这样的称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从语法方面来说倒也没什么。只是吧,怎么说呢...这种称谓在我看来很奇怪。换个委婉点的说法,我还真没见过有那个正常人用这种方式说话。啊,当然,中二期的小孩子除外。”
特洛伊感觉自己被面前这个一副认真模样的公国人给骂了,但找不到证据。
“那还请您告诉在下该怎么说话噢。”
西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特洛伊。他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伸手指人很不礼貌,便只是晃晃手指,在特洛伊面前稍稍顿了顿,“我,你——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样就完事了?这么简单?”
“对啊,就是这样。越简单的东西越实用,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这样。”
雨愈下愈大,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窗外景色只剩下一片灰蒙。为了不让雨潲进来,西泽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关上了窗。
“再冒昧问个问题啊,您在这种鬼天气来西海岸做什么呢?”
短暂的沉默后,特洛伊丢出了个问题,“你想听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了。”
“找酒喝。”
“忽悠,接着忽悠。”
“忽悠你做什么,到酒吧来不是为了找酒喝还能是为了干什么。”
通常来说,像特洛伊摆着副认真模样作出的扯淡回答都能将提问者怼的哑口无言,最不济也能把话题转去别的方向。只是今天,他非常不走运的遇到了西泽,而作为话题转移大师的西泽,当然知道这种马虎眼的应对方法。
“嗯,我信了,现在来让我听听玩笑话该怎么说吧。”
人的头脑是有极限的,在假想出第一种情景后,人之后的想象都会依附其上。换句话说,段时间内再想思考出第二个合情合理借口就难了。当然,这种常识对那些特别聪明的人并不适用。
“你这,不按套路来啊?”
“反正无聊,说来听听。”,在明白自己钓上了大鱼后,西泽的表情变得很贼。
“...我想见一面爱丽丝。那位传说中的预言歌手,吟游诗人爱丽丝。”
“哦一声,玩笑话。”,说这话时,西泽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一声,玩笑话。”,应这话时,特洛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而后嘛,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估计你也听说过了,爱丽丝大人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虽说现在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依旧谢绝会客。我感觉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可完全没听说过。”,特洛伊的回答,却跟西泽想的不大一样。
“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不到半个月吧。这么大的事情你没有听说吗?毕竟爱丽丝大人也是为阿拉德大陆的和平作出过杰出贡献的人。”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在我的认知里,爱丽丝会大病一场这种事就很奇怪。”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也很奇怪?”,每当提及有关爱丽丝的问题,西泽对人内心的把握都会变得格外敏感。当然,话题有关伶星也会这样。
“总感觉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至于坐在他对面的特洛伊,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信息交流一下,还是都憋在嘴里?”
说完这话,特洛伊意味深长的望了眼西泽,西泽似乎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下意识挑了挑眉。
“从谁开始?”将这话丢出来的,是那少年模样的兜帽人。看他那副毫无顾忌的洒脱感,西泽突然有些羡慕。相比与特洛伊,这位公国青年的开场白就要冗长多了。
“咳,开始前先容我多问句啊,你找爱丽丝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对我有恩,能算得上救命之恩,所以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多嘴害了她——还有呢就是,这里就是个酒馆,我只是个喜欢跟客人扯犊子的酒馆老板,大家都坦诚些没问题的。”
“如果我说爱丽丝只是个人偶,严格来说是连生命都不曾拥有的存在,你还会感激她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但这事跟她救过我命有关系吗?”,几乎没怎么进行思考,西泽就将这答案丢了出来。他其实就是那种非常简单的人,你坏他,他记着;你对他好,他也记着,这一记就是一辈子,别的事情他才懒得管。
“可以,你小子算是有良心的那种人。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现在该你了。”
“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
“她可是号称‘最完美人偶’的存在啊。至于是谁创造出爱丽丝的,你别问我,我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那你就别用这种吊人胃口的说法哇!...那趁此机会,能告诉我爱丽丝大人究竟存在了多久吗?”
“喂喂,就算迷惑行为做的再好,你也改变不了自己在打探女士年龄的事实啊!”说到这里,特洛伊脸上突然涌现出了丝很奇妙的表情,“不过,您要真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你得先告我是不是对她打了什么歪点子了?”
“不是?你这家伙怎么问的这么刁钻!”
“正面回答!”
“*公国口粗*,答就答!像她那般优雅端庄还有些呆萌的知性女人,我心动又怎么了!很正常好吗!”
“哈!够干脆!怎么办啊小伙子,我看你越来越顺眼了。”,特洛伊这敞亮的谈话方式与大叔一样的说话口气与他那副这少年模样完全不搭,关于这事,西泽已经忍了很久了。
“别一口一个小伙子,你才多大!还有,我答完了,告我答案吧。”
“我算算啊,嗯,一千往右几十年。”
“啊...”,听见这话后,西泽双眼显得空灵了许多。盯着那双失去了聚焦的眸子略微瞧了瞧,特洛伊感觉自己似乎在里面望见了苍茫大海与夜空繁星。
怎么说呢,西泽发忽然现自己在曾经在魔法学校与朋友做的那些争论全是在白费口水。这四位数的年龄往桌上一拍,早就不是什么大妈不大妈的问题了。
“得了,别愣神了,我们还在情报交换呢。现在该你了。”
西泽能告诉特洛伊的,也就是在冒险者公会,自己在公示栏看到的文章与会长桌上瞟见的几份文件。具体参考时空之门剧情,只获得过文献资料的西泽知道的不比我们多。
“啊,这些倒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比起这个,爱丽丝现在怎么样了,西泽。”
“负面情报没有公开,只是在国家高层与冒险者公会内部流通。在公众眼里,爱丽丝大人只是大病了一场罢了。”
“我是指,她身体怎么样?”
“上次看她来酒馆,气色还挺不错的。”
听见公国青年的回答,特洛伊终于松了口气。与面前的西泽一样,他也算得上是非常简单的那种人:高兴了就笑出声,难过了就写脸上,知道的东西就说出来,不知道的事情就去问明白。属于阿拉德大陆的剧本不是个童话故事,坦诚而实心眼的人总会活的很艰难,但至少在这间小酒馆,特洛伊才懒得掩饰什么。
“嗯,看来赫尔德还算不上那种丧尽天良的家伙,为了保险起见,她本应该把派不上用处的工具扔分解机里换无色的。”
“我说,连这种名字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除此之外,这么说爱丽丝大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首先,你这种黄毛小子都知道‘哭泣之眼’的名字,我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其次,不光是你,爱丽丝也是有恩于我的人。你话说一半的时候,我真的一直在担心发生‘兔死狗烹’的破事。你想想,连那种等级的人偶都能造出来的家伙,会忘记在自己的所有物里加上个自毁程序吗?”
“你说的自毁程序,可能就是爱丽丝摆脱控制时,西岚大人斩断的丝线吧?”
“西岚?他活了多久?他修炼了多久?这世上的知识他掌握了多少?跟爱丽丝背后的老妖怪们比,他还只是个孩子罢了。退一万步来说,要解开自毁程序拆弹什么的,至少要来个差不多点的控偶师而不是相信什么剑斩虚空的剑圣!不管怎么说,能看到赫尔德身上有点人情味,我还真挺开心的。”
“哇...又把这个名字报出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先别管这个,小子。爱丽丝事件之后,冒险者公会对于使徒的态度如何了啊?”
“建议有幸被赫尔德面见的强大冒险者按她的计划行事。既然‘哭泣之眼’的计划是消灭使徒,那么大家在这方面的利益是相同的——就是这样。”
“哦吼,这么耿直的操作,就不怕被人当枪使吗?”
“反正跟着‘哭泣之眼’的计划走,阿拉德人就能得到消灭使徒的力量。你想,不管再怎么特别,赫尔德自己也是使徒不是吗。”
用从赫尔德那里获得的力量去消灭赫尔德,这个算盘打得还算有点意思。虽说这事听上去就像第二类永动机一样蠢,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试炼之刃”的成长速度有没有超过赫尔德预期,拥有着强大力量的他们又会不会老老实实的任由“使徒”驱使,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赫尔德自己清楚。又或者,就算是她,也早已弄不明白。
那些“试炼之刃”是变数,而面对压倒性强大的使徒,阿拉德这边最需要的就是变数。
“很有胆色的决定啊!但上面那些大人物把阴谋玩的这么简单,是怕别人看不穿吗。”
“不,这是阳谋,双方都知道自己正在被利用,而且摆在了明面上,要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好了,现在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人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干什么。小子,这个道理你早晚也会明白的。”
“这是诡辩,回答我的问题。”
“你只需要知道,我想见爱丽丝一面,然后会离开西海岸,去诺斯玛尔就好了。”
诺斯玛尔,西泽记得这个名字。随着特洛伊的操作指令输入西泽的耳朵,关联词搜索很快就在他的脑中完成——“赫顿玛尔北部,繁荣的商业都市。”“致死率极高的恶性传染病”“第六使徒,黑色瘟疫,狄瑞吉。”“幽灵城,盗贼团,巨大的老鼠,食人的虫子”
“你...不会不知道,那里三年前就因瘟疫而成为一片死土了吧。”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为了回家啊,傻小子。”
特洛伊在笑。西泽确信,这样沧桑的笑容中饱含的,可不是失去家园后应有的哀伤。那灰发少年的模样看上去更像个赌徒,在决胜的豪赌中压上包括自己性命在内的一切一切后,静待天命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