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很想知道更多关于时光花的事情的,但是目前看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大概都已经在很多年之前那次时光花开满整座岛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所以在满月夜之前,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去和别人打听时光花的事情,几乎问遍了岛上的所有人,得到的东西依然还只是我之前就听说过的事情,或者有些细节上的变化,但是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吴老头让我到这里来,就真的只是想要让我在时光花绽放的满月夜消失一次。
如果说这么多年来时光屿再也没有出过事,真的有一个人会好巧不巧刚好赶上时光花再次爆发,正正当当撞在灵异的门口,从此消失不见,那这个人除了我之外,还真是想不出有谁来。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似水叫我回去,告诉我说今天吃虾仁饼,似风正在烙饼,还给我看刚才剥虾仁的时候手上划出来的口子。结果回了我们的地盘就发现,本来应该是我们三个坐着的防水布上面,坐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长得很奇怪,他长得很白。
我见过很多天生长得很白的人,甚至还见过皮肤嫩到大夏天都会冻伤的那种,但是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白的一个人。
但是我一眼看见她心里就揪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的样子,而是因为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就和烟萝离开的时候穿的那条一个样。
风铃声一颤,我还以为是烟萝,然后就见她一回头,露出一张比衣服还要白的脸,伸出手捋了捋头发,才看清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心里突然地失落了一下。
这个时候似水已经站在旁边问了:“你是谁?在这儿干嘛?”
女生笑着说:“我在等一个人回心转意。”
“啊?”似水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我看了这个女生两眼,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哪个地方跑出来的病人,类似精神创伤之类的,但是又看了两眼,觉得她的眼神还算是挺正常,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于是试着说:“为什么在这儿等?”
她说:“因为他是从这儿离开的。”
似水觉得我们俩实在是很没意思,而且还冷落她,于是冷哼道:“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女生也不生气:“等不到,就等不到吧。”
我笑了,拉了拉快要动手打人的似水:“让她等呗,反正也不多这一个人。”
“呵!男人!”似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去帮似风端盘子了。
不得不说,当初带上似风的决定真是明智无比,要感谢三笙的建议,因为要是没有他,估计我们这几天就会一直在面包和泡面里过活了,什么煮面条、海鲜锅、虾仁饼,估计只能在梦里吃到。
嘴里叼着半块大饼的我这么想着,一边在手机上跟千成交代事情,大概就是告诉他,我这次搞不好就回不来了,类似于穿越那种的,如果我真的失踪了,你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家里,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之后没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我就关了手机,狼吞虎咽地把半块大饼塞进了嘴里,似水还在为了我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生气:“吃那么快,急着投胎啊。”
似风这些日子习惯了,就在旁边看热闹。
我瞪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拿起第二张饼的时候,突然说:“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饭呢?”
似水翻了个白眼,坐在那边的女生回过头,颇有些感兴趣地看了我一眼。
我伸手点了点盘子,问她:“要不要尝尝?味道不错。”
女生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似水劈手就把盘子拿走了:“不给她!”
似风打着哈哈拉似水的胳膊:“似水,别这么不礼貌。”
似水恶狠狠道:“就是不给她!”
两个人争抢起来,似风好像是用了点劲儿,把似水弄疼了,叫了一声,把盘子往防水布上一撂,气鼓鼓回了帐篷,估计是搂着她母亲留下的佛像控诉家族的冷漠和无情去了。
女生尴尬地笑笑,也不说吃饼了,重新扭过头去。
我们也不管他去了,似风有点不放心,老往后回头看似水的帐篷。
我跟他说:“放心不下你就过去看看。”
似风摇摇头:“似水犟脾气,我要现在去,保不齐就是一顿打,然后还得冷战,等她睡一觉之后就好了。”
我提醒他说:“今天晚上不能睡觉。”
他这才一拍脑门,饼也吃不进去了,满脸苦涩:“这可怎么办?”
我乐得看戏,在旁边生撕着一张大饼,一边看似风扭曲的脸,一边偷看那边坐着的女生。
女生的头发很长,她一直都没站起来过,是长发及腰的那种,再加上长得白,所以这一头头发很是显眼,尤其是中午阳光格外的灿烂,海风吹过来,头发像海浪一样轻轻飘荡着,浪花的起伏闪烁着灿烂的阳光。
像做梦一样。
我吃饱喝足,躺在沙滩上,看着女生的背影,听着脑海里的风铃声,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烟萝就站在我面前,巧笑嫣然。
我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就像这些日子的梦境里我每天都在做的一样,拉着那只我在真实世界里,都没有勇气去紧紧攥住的手,仿佛这一牵就是到永远,迈开腿,慢慢走在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
慢慢的,世界开始出现了黑色的线条,线条密密麻麻,多了一些阴影,多了一些层次,然后渐渐天开始多了灰色,多了蓝色,有了天空和地面,有了人群和动植物,车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我才恍然过来,四下望去。
“这是哪?”我看着就在旁边的一条河,问烟萝。
烟萝停下来,站在我旁边,笑道:“你不记得了吗?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啊。”
我有些不明白:“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吗?”
烟萝看着我,看得很认真,从我的额头到下颌,眉眼和胡须,都看得仔仔细细,没有落下一点的细节,我看着她的眼睛闪动着,带着晶莹的闪光,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面容。
良久,她说:“是啊,是在学校啊。”
说完,她呵呵笑着,顺着河岸的走道向前跑去,我跟在后面,拼命地追赶,却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前面还没有出现色彩的地方,变成了模糊的线条。
我停下了脚步,靠在河岸的石栏上面喘着气,这才看清,我已经到了一个类似于城市边缘的地方,身边的河就在这里拐了一个奇怪的三十度左右的弯,向西北转向了向东北。
我站的这边还有一排的白色石头栏杆,河对岸种着一排的老树,在堤岸上的是垂柳,再远处有我能看见的还有白杨和槐树,隐约能看到更远处有一些果树林,还有一些低矮的建筑。
过了河,就是镇子了,回过头的时候,还有城市的样子,靠河的就是一个小区的临街,带着不大不小的门市楼,在河的拐角处,因为拐角的角度实在是太小,所以两栋楼中间隔了一块空地,算是小区的一个侧门。
河面上的风吹过来,“叮铃铃”,风铃又响起了,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惊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似风蹲在我身边,用眼神给我示意。
我顺着看过去,就看见船夫大叔已经在旁边了,正在盯着人家姑娘看个不停,我坐起来抻了个懒腰,大叔走过来,我笑了:“大叔,好看不?”
大叔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我耸了耸肩,老一辈的人果然都还是老套路,好在现在有些电视剧看多了的妹子就喜欢老套路。
其实大叔也不是大叔,只是有些老相而已,昨天聊天的时候我都已经知道了,大叔其实只比我大五岁,而且还没结婚,因为当初就没能谈上恋爱,后来开始撑船,更不好找,家里不停地给他安排相亲,但是都不是很合适。
所以都快要三十了,还是一直单身着,加上在海上摆渡,皮肤变得粗糙黝黑,更像是四十岁的人了,所以我刚开始就直接叫他大叔,后来直到他岁数之后,也开玩笑一样没改口。
我掏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还偷偷想过,如果大叔真的跟那个妹子配一对儿,感觉还挺有喜感的。
但是不知道为啥,那个妹子总让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突然就想起大叔说貌似见过她,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忍不住就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我跟大叔心有灵犀,就是这个妹子真的有古怪。
反正跟我没有关系,说古怪的话,她突然出现,说的话,呆在这里的原因,都挺古怪的。
似风出来给我们做了晚饭,叫似水吃饭,结果似水还在闹脾气,就是不出来,似风没有办法,我就端着一碗面塞进她的帐篷,告诉她:“爱吃不吃。”
然后一会儿就听见她在里面吃面的声音,还有“铛铛”的响声,估计就是在里边搂着佛像呆了半天。
我回来跟似风说她在吃了,似风这才放下心来一起吃饭,我还好心地问了一句女生要不要吃,女生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管她是不是一天都没吃饭,自顾自去了。
吃完饭之后,天马上就黑了下来,圆月当空,满月压低在天空上,静静地注视着整个时光屿,稀稀拉拉的制备,弯曲的海滩,帐篷和船帮,荡漾的海浪,整个岛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
突然,有人喊:
“开花了!”
沉默三秒之后,马上所有人都哗然起来,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但是还没等他们找到,马上就有人又喊了:
“这儿也有!”
呼啦一下,又是一波奔跑。
结果事实证明,他们这是做无用功的,因为我站起身的时候,就看到,整个沙滩上,由远到近,开始慢慢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白色花朵,有点像茉莉,但是花瓣更大,更紧凑,近乎透明的,闪着白色的微光。
我蹲下去,看着就开在我脚下的这一朵花,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时候大叔已经开始拉我了:“快走,今天怕不是要出事。”
我抬起头,似风也回头喊似水:“似水!似水!快出来!”
似水手里拎着母亲的佛像,跌跌撞撞跑出来,一只鞋穿了一半,边跑边问:“怎么啦?怎么啦?啊!”
然后她就看见了满地的白色时光花。
整座时光屿上的时光花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亮,岛上的人也开始纷纷回到船上,甚至有些行动快的都已经到了海面上很远的地方,大叔在我旁边催了两句,我愣愣地看着整个海岛散发出摧残的光芒,问大叔:“大叔,眼熟吗?”
大叔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似水和似风也站在我身边,怔住了。
就在我们几米远的地方,那个不知名的女生,站了起来,站在满满海滩的时光花里面,长发飘散着,皮肤雪白,近乎透明,散发着白色微光。
就和时光花一个样。
大叔这才点了点头:“......眼......眼熟......”
然后,整个海岛亮起来了,女生亮起来了,世界的所有,都亮起来了。
我的眼前白茫茫地一片,瞬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