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找事儿,欠揍。
沈良夜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这些念头迫使他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白翼师兄,昨夜我还尉迟师弟说,他们暂时不会回长安去,我们还是先回东海吧!”
“我说过了,你们回东海,我去长安——你们有故乡,我也有。”白翼冷冷拒绝。
沈良夜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能看向程无心——
从前的白翼师兄是这样的吗?
程无心回了沈良夜一个无奈的眼神,却没有如同沈良夜这般阻止,只是深深地看了白翼一眼,开口道:
“思念故乡乃是人之常情,既然白翼师兄思念故乡,回去看看也好。”
“程无心!”沈良夜低呼出声。
程无心却朝着沈良夜摆摆手:
“我相信白翼师兄自有分寸。”
这……
被尉迟嘉护在身后的卫襄一脸懵逼,彻底不知所措——
她忽然有点儿不太想招待白翼师兄,怎么办?
大师姐,为什么撒手不管?为什么?
可惜这个疑惑直到三日后程无心和沈良夜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凌瀚返回东海,卫襄都没能解开。
而这三天里,几人同游洛城,白翼虽然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但卫襄每次不经意间对上白翼那双血色的眼眸,总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不是害怕,就是那种不知道对方想要算计你什么的提心吊胆。
如今程无心和沈良夜要走了,卫襄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依依不舍地拉着程无心的手哀求:
“大师姐,你老实告诉我,我走以后,白翼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怎么变得怪怪的?你们把他带走吧……”
“他是我们的师兄,又不是一个小孩子,他不愿意回去,我们也是带不走的。”
程无心很淡定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但是眼底的笑意怎么都让卫襄有一种幸灾乐祸的错觉。
“大师姐,你们是不是故意不带白翼师兄回去的?”卫襄愤愤地问道。
“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笃定,他不会害你,仅此而已。”
程无心潇洒地挥挥手,与卫襄告别。
洛城郊野苍茫的天地间,晨曦微现,程无心和沈良夜的身影渐渐远去,卫襄回头看看冷眼相对的尉迟嘉和白翼,眨巴眨巴眼睛。
“白翼师兄,您要是想回长安看看,我可以给我爹娘送个信儿,我和尉迟嘉……我们还要周游四海的……”
卫襄呐呐地跟白翼说道。
白翼却是眉毛一扬:
“小师妹若是不想招待我就直说,不必找这等借口,你师兄我就算是在长安被人围观厌恶,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白翼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襄连忙解释,但是白翼已经转过头,直接朝着洛城的城门走去。
卫襄气结,这个说话尖酸的人,真的是她那高冷的白翼师兄吗?
怎么越来越像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了?
卫襄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认命了。
这是她前世为了蓬莱而死的白翼师兄啊,她总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乡,不管不顾吧?
身后,尉迟嘉跟上来,牵住了卫襄的手。
卫襄转头看着他:
“你若是不想回去的话,你可以先走,我随后会去找你的。”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怎么能分开呢?”尉迟嘉望着前方白翼越走越快的身影,眼底情绪莫测:“再说,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午后的长安,在冷冷的冬日阳光下并没有现出萧索之态,反倒因为城门处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而显出大周帝都的繁华与气势万千。
“五十年了,这里跟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翼负手站在城门前,仰望着古朴沧桑的城墙,发出一声轻叹。
下一刻,却从城门内冲出无数身着盔甲的兵士,将他团团围住——
“何方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领先的武官大喝了一声,不过因为用词文雅,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文绉绉的意味。
一旁匆匆路过的行人这才注意到人群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头发皮肤全白,眼眸还血红血红的怪物!
人群轰然散去,却又因为害怕中带着几分好奇,并没有离得很远,都不远不近地挤在一起,害怕又厌恶地看着这个怪物,生怕这个怪物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毕竟传说中的妖物都是要吃人的。
“妖人?”
白翼微微一笑,血红色眸子更显诡异,冷嗤道:
“我离开大周的时候,你们还尊崇我为神,如今,我便成了妖吗?”
为首的武官一愣,很快怒道:
“就你这副鬼样子,能被尊为神?休要狡辩,等我先捉了你这妖人再说!”
说完朝着身后一挥手:“给我上!”
“就你们?当我还是五十年前任人宰割的牲畜吗?”
白翼眼底血光一闪,右手轻扬,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在散漫的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眼看着就要大开杀戒。
“住手!”
远处,奔跑的少女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一般蹁跹而至,张开双臂挡在了冲上来的兵士和暴怒的白翼之间。
“卫二小姐,您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快协同我们捉妖!”
为首的武官是认得卫襄的,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如同此刻一样,如此高兴见到卫襄,毕竟,卫襄再怎么说,也是仙门弟子嘛!
谁知道刚说完,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准确地说,是眼前的卫二小姐给了他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师兄都敢说是妖人,你怎么不说我是鬼怪?!”
“师,师兄?!”
武官捂着被打得发麻的腮帮子,傻眼儿了。
旁边有他手底下的兵士立刻反应过来,上前耳语几句,武官想起来一件事儿,顿时觉得腿都软了。
没错,上一次当街欺压卫二小姐师兄的那个樊大头,现在双腿还没好利索呢!
再说这小祖宗今非昔比,人家如今还是个钦封的护国公主呢!
“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卫二小姐恕罪,请,请仙长恕罪,恕罪……”
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冤枉,武官还是自认倒霉,哆哆嗦嗦地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见鬼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不上保住双腿重要!
此时的卫襄已经替白翼出了这口气,见这武官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没有过分威逼,而是环视了一圈儿远远注视这里的众人,朗声斥道:
“你是朝廷命官,也不必动不动跟我一个小女子下跪,我也知道你们是长安城门的守卫,身负守卫长安,守卫皇上的重任,面对任何事情都要格外慎重,但也正因为你们是朝廷将官,你们就不能如此目光短浅,是非不分!随随便便就说别人是妖人,难道我师兄长相怪异了些,就碍了你们什么事儿?我今儿要是非说你是鬼怪附身,我就问你冤不冤?”
“卫二小姐教训的是,卫二小姐教训的是!”
虽然是被训斥,但是武官稍微一琢磨这话,几乎要感动得留下眼泪了,难得这小祖宗还能体谅他们三分,那是不是说,今儿这件事,大概是能善了的?
果然,卫襄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倒是冲着远处的那些人指了指,正色道: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些进出城门的人,还等着你们,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随后,我会带着我师兄去面见皇上的,今日之事,不会怪到你们的头上。”
我去,这哪里是善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吧?
武官千恩万谢地起身继续去盘查进出的路人了,卫襄则是回过头神色不明地看向白翼:
“白翼师兄,这是长安城,将你的剑收起来吧,私带兵器,随时可能被抓的。”
“好。”沉默了好半晌,白翼才僵硬地回了一个字,手中的长剑重新隐没在虚空中。
“好了,我们走吧。”
从头到尾,只站在一旁默默给卫襄当背景的尉迟嘉适时地走上前,牵着卫襄的手重新走入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白翼的眼神放在他们自然而然牵着的手上片刻,终究也举步跟上。
紫衣翩翩的男子牵着容颜明媚的蓝衣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很是赏心悦目,也尤为引人注目。
但是由于卫襄这几年已经很少在长安街头晃悠,如果是权贵子弟路过,大概能立刻认出来她和尉迟嘉,放在平民百姓身上,那就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了。
路过的人看着他们,都是有些忍不住欣羡。
有一个过路的妇人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们几眼,啧啧称赞:
“小娘子好福气,嫁得如此如意郎君!”
“大婶,我和他不是夫妻……”
“那就是未婚夫妻了?姑娘不必害羞,未婚夫妻牵手同游,是一桩美事!”
那妇人笑嘻嘻地说道。
卫襄低头,恍然看了看自己和尉迟嘉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使劲挣开了。
还好今日没有人来指责他们有伤风化,原来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只是这厮也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占便宜。
卫襄气呼呼的给了尉迟嘉一个白眼,抬脚走在前面,再也没有搭理他。
尉迟嘉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去拽卫襄的手,免得她恼羞成怒,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段路,才问道:
“方才在城门口,你怎么好说话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将那武官的腿也打断呢。”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冷哼道:
“守卫长安城,原本就是他们的本职所在,虽然有些大惊小怪了,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再说了,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和樊大头那种纨绔子弟不一样,若是我私自打断朝廷命官的腿,那岂不是给我姐夫找难堪?”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尉迟嘉笑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赞道:
“看来襄襄是真的长大了呢,变得懂事又聪明。”
这语气……怎么听着就好像在说她以前又不聪明又不懂事,是个傻瓜一样呢?
卫襄恼怒拂袖:
“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好了,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带着白翼师兄回卫国公府去。”
“我送你们回去。”
尉迟嘉对于卫襄的这种抗拒早已习以为常,淡淡一笑,依旧紧跟在她身侧。
长安城门口发生的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却如同一阵风一般在长安城内传了开来。
于是等卫襄回到家之前,卫国公已经听说了女儿又带了一个师兄回来这件事情。
他忍不住找来老妻,商议道:
“你说等襄襄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跟她说一说,师兄什么的可以有,但能不能不要老是往家带?毕竟如今皇上已经给她和尉迟嘉赐婚了,总是这样跟别的男子堂而皇之地来往,是不是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卫国公夫人深以为然:
“国公爷说的是,等襄襄回来了,妾身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这件事。”
夫妻二人正在商议如何教导女儿,就听见门房那边来人禀报,女儿已经带着她那师兄进了门。
无奈,不管心里再如何不乐意,襄襄的师兄总归是蓬莱的弟子,就算女儿如今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蓬莱的弟子却也不好太过怠慢。
卫国公想了想,还是亲自迎了出去。
只是远远望见那走过来的白衣人,卫国公有些恍惚的怔在了原地——
他,他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仿佛有一个模糊的剪影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卫国公干脆也不再多想,迎上前去与白翼打了招呼,叮嘱女儿好生招待,才回了正院,跟妻子说起这件事情。
“那人长得好奇怪,头发,眉毛,皮肤全都是白的,只有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煞是吓人……我总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与此同时,在客院房间中落座的白翼也皱眉问了卫襄一个问题:
“敢问令尊贵庚?”
令尊贵庚?
很少如此文绉绉的卫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白翼师兄这是在问她爹卫国公多大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