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吾若梅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曲春华发微信。她最近习惯用微信语音留言。她的心情复杂而凌乱。尽管她有一种隐忍的本事,是一种多年练就的修炼,但是,整个下午亏的不断的繁琐工作占据着她的心。
她靠在地铁一个竖型的扶手上,脸色有点苍白。修长但越显消瘦的手指,在手机上跳动着。
“我在松江新城刚刚上地铁。怎么回事?”
曲春华似乎一直在等她。马上回复到:“今天秋华给我电话,说我妈吞咽越来越不方便,需要住院。”
“住院?”吾若梅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事。按说曲春华来上海时间也不短了,要是平时,杭州的两姐妹早就变着花样,让儿子带走。可是一直没直接提及,都是侧面提。“诶,上次转话让去杭州看看老妈?后来也没见再催。”
“我就说,你应该早点去看看你妈。”吾若梅没好气地说,“不用拖。迟早应该去看看。”
曲春华在那边好一阵无语。能感觉到他用两只手使劲换手机位置。几秒钟就两把手机换到右耳朵或者左耳朵。然后,好像特别耐心地聆听者吾若梅说话。
吾若梅可能鉴于周围都是客人,说话故意遮遮掩掩,不痛快。也难怪。
“那你,怎么?怎么决定的?”
“上几次我总是说,我要去杭州。可是,总是没有大块时间。这次,我还没有说呢,她们就来电了。”
吾若梅有点反感,马上说:“那些没用,你妈怎么样了?”她嫌曲春华抓不住重点。
曲春华心里一慌,有些不情愿地说:“我妈已经习惯了,”嗯?他心里一顿,骂自己不该这么说,“还是老毛病。按说不要紧。”
“那,现在已经去了医院?”
“对,说是需要住院的。”
“没有说其他其他什么?”
“没有,还猛说啥?”曲春华有时候觉得吾若梅太过于想的多。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要去就早点去吧,反正一样,这周三吧。”
“车票呢?要不要我买?”
原来在济南时,曲春华每回出差,基本上都是吾若梅买票。吾若梅手机上有铁路APP。她操作这些很快,麻利地抢票,常常一抢一个准。同时,还有一点,就是曲春那几年面不挣钱。当然现在也不挣钱。所以,曲春华说话有点缺乏底气。
“票?不着急吧,周三呢。”
吾若梅的微信显然不耐烦了:“周三就是后天,有没有票都难说。我先买票,其他回去再说。买什么样的?硬座?上海到杭州普通车不到五个小时吧?”曲春华心里嘀咕,如果五个小时那是普通快点1,就不如动车。他甚至想到高铁。可他不敢说。
“回去再说吧。”吾若梅先关了微信。她还惦记着曲圆圆。她又在三人群里问一句:“圆圆,你下班了吗?到哪里了?”
圆圆半天没回复。
吾若梅靠在9号线车厢的竖扶手上,单肩膀上挎着提包,眼睛蹬着大大的。和刚刚与曲春华聊去杭州的事时形成极大反差。她开始不停地向上拨动着三人群中的聊天记录。凡是圆圆说话的内容,她都要重复读一遍。像一个严肃的老师。也像一个严守职责的老警察。她不想放过一丝一毫圆圆最近话语情绪的痕迹。
在宜山路和曹杨路换乘时,吾若梅有意无意地在人群里扫视几眼,恍惚间,她希望圆圆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直到换到11号线,她终于得到了一个座位。她单肩挎着的大包,显得异常沉重,当她把提包放在双腿上,一屁股做下去时,两腿像抽去了筋骨一般,软塌塌地落成一堆面条。她开始还勉强看了两眼手机,马上,眼皮就像落下来的帘子,合上眼睛,睡过去了。
朦胧中,有人用一根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触碰自己。吾若梅一惊,抬头看。一个身穿蓝上衣,戴帽子的男人现在身边。
“诶,醒醒醒醒,到站了。”
吾若梅惊讶道:“到站了?到哪个站了?”
“嘉定北呀。”
“嘉定北?呀!车上都没人了?”
蓝帽子的人不动声色,走出车厢,顺便说:“快下吧。没人了。”
空荡荡的车厢连接处,车厢轻轻向一边摆了一下。吾若梅投去疑惑的目光时,心里陡然产生一种担忧,两节车厢一点也不直,开动起来出轨怎么办。
嘉定北地铁站外面的路灯,晒下来像伞一样的黄色光线,从地铁站鱼贯而出的年轻人,走成不成型却不停歇的流水,流出地铁口,散落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