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买了？”吾若梅突然问。曲春华惊讶，她自从进门，甚至这几天都没怎么过问过他的事。但她总是能先知先觉。

“买了。明天早晨七点。”曲春华有点受宠若惊。手里摆弄着筷子，把碗推到自己跟前，又推到一边。不知道该干啥好。

“应该再早点，我看有一趟五点多的。”

“五点多？那么早？”曲春华现出为难的样子。

“太晚了，等你去了就啥时候了，能不能退？”

曲春华支支吾吾：“退票？问题是有没有退钱手续费？”他心里其实是不想起床太早。早晨五点上车，半夜两三点就得起来。从嘉定北到上海站，坐地铁就得近一个多小时，况且地铁首班开没开还难说。他忽然找到了理由：“估计赶不上，地铁那个点不开。况且，退车钱有手续费。”

“好像多少小时内没有手续费。”吾若梅这点上与曲春华也不一样，就是太拗。至于半夜起床，半夜赶路，都不是什么事。纯粹受罪的命。曲春华心里想。吾若梅可以为了一点事，尤其是为了省下几个小钱，能不顾身体，半夜三更起来赶路。自己做不到。曲春华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一下子想到，这是去看望老妈，不该有慢待或懈怠，哪怕只是心里动动念头也不该。于是，他不吱声，想任由吾若梅安排吧。她本来就喜欢替别人操心安排，总是喜欢指挥别人，只要能凡事做主，她就感到满足。

曲春华手里拨弄手机，拧着眉头查找铁路售票app。他其实没太上心退票，他希望按原计划去杭州。

吾若梅也在拨弄手机。她的手机上有铁路app。一会儿，她索然道：“不对，好像改了，现在不能在当天退换了。那你？”

曲春华赶紧说：“那就这吧，上午到了杭州，也误不了。”

吾若梅显得有点不甘，埋头喝稀饭。看着手机又说：“圆圆怎么回事，这么晚还不回来。”说这话时，她并不显得多么着急。好像一切都在她手心掌控之中。老半天，她才又说：“带上五千块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用不着带那么多。嗯，还要不要稀饭？”曲春华站起来时，伸手去端吾若梅的碗。

“嗯，行。再给我盛满稀饭，要稀点，别那个啥，不要红枣了。”

曲春华尽管打心眼里想谢谢倔脾气的吾若梅，但她有时候令人惊讶的自制力，或者说硬邦邦的关心，让曲春华受不了。

曲春华觉得，吾若梅一准会接着问询一下老妈怎样了？可是，她没马上问。只管埋头喝稀饭看手机。

曲春华忍不住，问：“吃不吃馒头？”

“不吃。”吾若梅摇头。她想着心思。正想着，突然一阵微信语音通话铃声，她急忙看一眼，叫到：“唉，圆圆？怎么？你回来了？”

手机里传来圆圆的声音，显得有点兴奋：“妈妈，我想喝点饮料，已经买了。”

吾若梅有点诧异，她向来机敏，顿一下，问：“饮料？买了就买了，你到哪儿了？”

圆圆说她已经在小区院子门口。吾若梅若有所思，她让圆圆快回来，马上要吃饭了。

圆圆提着两桶橙汁进门，笑盈盈地把鞋子一甩，哼着歌要进屋。吾若梅和曲春华都出来，一起看着女儿。吾若梅说：“哎呀这孩子，鞋脱下来别乱扔。”

曲春华笑着蹲下去，又把腰猫起来，做着一连串动作。样子很熟练。他是习惯行地捡起来圆圆踢下来的鞋，理顺了，再摆在鞋架上。

他笑着说：“哎呀看着鞋，都多的放不下了。不穿额就扔了别老放着，占地方。”

吾若梅来一句：“扔了干啥，都是挺好的鞋，圆圆的鞋我都可以穿。”

“嗨，你的鞋都穿不完，还买。”曲春华说。

“没买呀。”吾若梅强调到。

“我看见你有两双新鞋，一直没穿。放在角角里。我那天想打扫一下底下。”曲春华解释。

“那是我网上买的，便宜。都是二十块钱不到。”吾若梅心里清楚点很，“圆圆的鞋别扔啊，我先看看再说。圆圆？”圆圆又进了屋子。吾若梅探头看，对曲春华说：“一回来就钻进屋里不出来。圆圆？”吾若梅陷入沉思状。

曲春华叨叨：“二十块钱的鞋？能穿住？”

“怎么穿不住呢？我这脚上的，就是二十块，那双旅游鞋十块钱。都能穿。咋不能穿呢。”吾若梅仿佛话里有话，“能节约点节约点，眼看着圆圆在上海这么几年了，我来上海都一年了，过的真快呀。圆圆也不小了，赶紧要找对象结婚，可咱们不能光是租房子呀。”

曲春华不吭气，他低着头，手里不时地把一个瓶子摆摆正，把两只空碗放进水池里洗洗。他用这种不停地动手，平静着自己的心境。他也觉得满脑子乱如麻，可当下最大的问题，是明早去杭州。他故意说：“那，明天早晨八点那班？”他心里着急，又不能表露太急。

实际上，吾若梅心里已经想好了。她说：“叫圆圆吃饭，吃饭，嗯？行吧，就八点吧。圆圆，吃饭了，不叫就不出来。”说着，叹口气。她对女儿是再了解不过了。圆圆近来情绪不好，当妈的当然知道，而且知道为什么。圆圆换工作也与她情绪有关。

吾若梅试图想与孩子聊聊，但每次都聊不成。每回不是自己回家晚，就是圆圆已经早早躺在床上了。

吾若梅轻轻推开圆圆的房门，圆圆仰面躺在床上，手机在手里不停地翻动。仿佛不是在拨弄手机屏幕，而是在拨动一个转盘。

“圆圆，吃饭了。一回来就躺着老手机，老躺着也不好。起来吧，吃了饭，嗯，你爸明天早晨要去杭州，早晨五点就得起来。我也得早走，你明天别误了上班。”

圆圆一下坐起来，问：“去看我奶奶？”

吾若梅进厨房，看曲春华盛饭粥，看着蒸锅说：“先放放气。”

“放过了。”

圆圆过来说：“我也好想去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