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5章 流浪(1 / 1)她的眉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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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你在渭水里唤我的名了,我也听得很清楚,可是……可是我别怪我狠心,事至如今,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啊?相逢必曾相识,同是核心断肠人,你……你为什么不早来二十年?为什么不再晚来二十年?今生已矣,来世可追,你为何偏要选在这令人锥心泣血的时候……”

听到这里,穆乘风才知道她并非真正看见了自己,而是在对一个虚无缥渺的的影子说话,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浑身毛骨耸然。

幸好欧阳佩如没有再说下去,径自蹲下身,将香烛点燃,分插在泥中,然后,一张一张地焚着纸钱。

闪耀的火光下,但见他热泪滚滚,如雨般搬落在衣襟上,雪白的衫裙,刹时湿了一大片。

可是,他只是默默的饮泣,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只里也没有稀嘘之声,倒像那眼泪本是别人的,只不过借她的眼睛流出来而已。

不一会,纸钱已烧尽,欧阳佩如却忽然破蹄而笑,说道:“你笑我俗气,是吗?这些纸钱并不是烧给你的,而是烧给我自己的……”

穆乘风心弦一震,连忙凝神再听,却见欧阳佩如继续又道:“……我也不稀罕这点钱。不过,山有山神,土有土地,谁知道幽冥路途究竟有多远呢?逢山遇水,总免不了要花钱,也许咱们走累了要寻个客店休息,也许口渴了要买点茶水什么地,都行有钱才行,我知道你一向挥金如土,身边未必有钱,所以趁现在多烧些准备着,到时候才不至受窘,你说对不对。

她娓娓说来,毫无做作,就像水潭里果真有上个人,正在和她对面交谈。

穆乘风忍不住探头张望,但见潭水微漾,哪儿有什么人影?再回味欧阳佩如适才的语气,分明竟有自杀的企图,心里一阵惊悸,不觉吓出一身冷汗来。

又过了一会,香烛也燃了,火光熄灭,潭边又沦人黑暗。

欧阳佩如却意态悠闲的从在潭旁,将烧剩下来的残梗纸灰,投入潭中,口里又喃喃说道:“你要等我啊!千万不要一个人先走啊!我还有点琐碎的事没有料理完,最多一两天,我就会来了。”

穆乘风既惊又疑,暗忖道:无论她是不是发病,明天一定得告诉莲翘,至少须要有人伴着她才行,由她一个人住在园子里,迟早要闹出事来……

心念未已,忽听后面树林里,传来“沙”地一声轻响。

那声音虽甚轻微,业已惊动了欧阳佩如,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喝问道:“什么人?”

穆乘风忙也循声回顾,果然瞥见林子里有条人影疾闪而逝。

他念动剑出,猿臂一扬,一串“叮铃铃”风铃声应手而起,破空飞射了过去。

铃声剑处,自知已无法再躲,从大石后站了起来……

欧阳佩如吃了一惊,愕然道:“呀!你也站在这里?”

穆乘风拱手说道:“夫人请稍待片刻,容晚辈去把偷窥的人擒来了,再为夫人解释。”说完,飞步追入林中。

他按照落剑的方向,迅速搜索了一遍,发现树林中虽然有几处被人践踏过的痕迹,却没有找到中剑受伤的人,而自己那柄逆沧澜之子,竟插在一株树干上。

穆乘风拔出剑来,反复验看,剑尖犹有一丝新染的血渍,他恍然若有所悟,暗暗点了点头,索性不再搜寻了。

回到潭边,不见欧阳佩如,但茅屋木门大开,屋内重又点亮了灯光。

穆乘风低咳一声,跨进茅屋,却见欧阳佩如业已换了一身素蓝色的衣服,脸上泪痕已经拭尽,头发挽成一个圆舍,正端坐在木椅上跟适才水潭边,简直判若两人。

看见穆乘风进来,他竟好像有些意外,诧异地问道:“穆少侠,为什么深夜尚未休息,又到后园来呢?”

穆乘风被她问得一阵怔愣,暗忖道:刚才发生的事,莫非她竟忘了么?抑或是故作此态,存心跟我装傻?

心念转动,却不便说破,只好拱手答道:“昨日承夫人赐告有关先师的事,晚辈惦念着难以成眠,所以……”

欧阳佩如说道:“关于令师的什么事情?”

穆乘风含笑:“原来夫人忘记了?夫人不是说,曾经亲眼见过先师的妻室和儿子么?”

欧阳佩如“哦”了一声,道:“对!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句话……那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怎么穆少侠你竟当了真?”

穆乘风惊道:“什么?夫人只是随便说说的?难道没有那回事?”

欧阳佩如叹道:“事情是有的,但时隔多年,或许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

穆乘风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只求夫人将详情赐告,无论能否寻到他们,晚辈都会衷心铭感夫人大德。”

欧阳佩如木然良久,点点头道:“好吧!你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穆乘风称谢落座,心里却又困惑不已!看这情形,他竟是时而糊涂,时而明白,倘若果真只是她信口编造的故事,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呢?

那欧阳佩如亲手斟了两杯冷茶,注目问道:“穆少侠深夜到后花园来,堡中可有人知道?”

穆乘风道:“没有。”

欧阳佩如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将翘丫头交给你了……”

穆乘风惊喜交集,连忙接口道:“谢谢伯母俯允,晚辈会尽心尽力照顾翘妹。”他心里一高兴,不知不觉改变了称呼。

欧阳佩如突然正色道:“但你先别高兴,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一件事,翘丫头如今正在危险之中,随时都可能发生性命危险。”

穆乘风问道:“伯母是指她的病么?”

欧阳佩如摇头道:“不!我是指她目前的处境。”

穆乘风诧道:“她的处镜,有什么危险呢?”

欧阳佩如道:“譬如吴俊匿伏堡中,你能说他没有阴谋和目的么?他经常潜人后园窥探,岂能没有缘故……总之,流云堡内隐伏着杀机,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了,你既答应保护莲翘,就带她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穆乘风惑然道:“吴老夫子的事,晚辈自当竭力应付,难道除了他之外,伯母还有什么其他的疑惧和发现?”

欧阳佩如却不愿作进一步解释,又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多问,尽早带她走吧,越早越好。”语气中,竟似包含着难言的隐衷。

穆乘风心里虽疑,口上却不便再深问,默然片刻,说道:“晚辈飘泊江湖,四海为家,目下尚无安定的居所,只怕翘妹会过不惯那种流浪的生活……”

欧阳佩如肃容道:“这是什么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得惯要过,过不惯也要过。”

穆乘风苦笑道:“既使翘妹愿意吃苦,晚辈也不愿过分委屈她,依晚辈的意思,不如等……”

欧阳佩如截口说道:“男子汉要当机立断,不可三心两意,人间的荣华富贵,如梦似烟,转眼就消散了,只要你们能真心相爱,选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建一栋茅屋,种几亩水田,小两口朝迎旭辉,暮送晚霞,或耕读自娱,或吟哦怡情,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岂不强似万贯家产,终生追求名利,老死铜臭之中?”

穆乘风心弦震荡,暗忖道:这些话意境超俗,寓意良深,她能说出这番话,何尝有一丝病态?

竟念在脑中闪过,连忙分辩道:“伯母,您老人家误会了,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佩如一怔,道:“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穆乘风道:“晚辈是担心短时之内,无法定居下来……”:

欧阳佩如沉声说道:“你是说,还想继续在武林中,争那血腥虚名,所以无意成家?”

穆乘风忙道:“不,晚辈的师父在承天坪上含冤遇害,为了替师门洗雪沉冤,势须拼力以赴,师恩未酬之前,恐难兼顾私情。”

欧阳佩如冷峻地道:“既然如此,你到流云堡来干什么?”

“这……”穆乘风一时语塞,竟呐呐无以作答。

过了半晌,欧阳佩如凄然一笑,说道:“孩子,你要替师门洗冤这固然是千该万该,但人生机缘稍纵即逝,错过了一次,也许就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我并非劝你忘恩负义,然而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江湖中的恩怨纠缠,却永无尽期,为什么不肯脱出是非恩仇的圈子,和自己所喜爱的人缱绻厮守,享受这短促有限的人生呢?”

这话虽然略嫌自私了些,却颇富人生哲理,假如纯以情”字而论,的确是一番诚挚而真切的解释,可是,偏偏那欧阳佩如乃是勘破世情,茹素念佛的半个出家人,话由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像是痴迷的吃语了。

穆乘风想了想,道:“伯母的开导发人深省,晚辈有个两全之策,不如让翘妹搬来后园,跟伯母同住,既可侍应晨昏,也不必担心受人加害,等到晚辈洗雪师冤的愿望完成以后,那时现来迎接翘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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