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佩如没等他把说完,便连连摇头道:“不行!我若能护卫得了她,也就不必急于托付你了。”
穆乘风道:“难道堡中危机竟真的这样急迫吗?”
欧阳佩如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若非急迫,我怎会将唯一的嫡亲女儿交给你带走?”
穆乘风道:“既然如此,可不派人去促请堡主早些赶回来?”
欧阳佩如冷然晒道:“他回来不仅无益,反而碍事。”
穆乘风讶道:“为什么?”
欧阳佩如道:“十年来,他都当我像疯子一样看待,我的说话,他决不会相信的。”
穆乘风道:“但这次吴老夫子窥探后花园的事,晚辈也曾目睹,又有剑伤为证,堡主一定会相信。”
欧阳佩如道:“那没有用,吴俊是他的亲信,咱们却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外人,就算咱们将吴俊当场擒住,既不能证明他的确身怀武功,也无法证明他是在后园擒获,区区剑伤,那就更容易辨解了。”
穆乘风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以流云堡主的精明,相处十年之久,怎会看不出那吴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这句话,问得欧阳佩如半晌无语,木然良久,才耸肩而笑道:“谁知道?也许他是难得糊涂了吧!”
穆乘风不觉激动起来,从欧阳佩如回答时的语气和神情,他几乎可以确定他必然隐藏着谋些秘密,不肯轻易吐露,而那些秘密,多半和流云堡主或堡中几个地位较高的属下有关,譬如总管吴俊,武术教练秦梦熊和金松等等……。而吴俊、金松和秦梦熊,个个武功高强,又都是流云堡主宋飞鸿的心腹,秦金二人既是复仇会中人,吴俊也不可能例外,以他们在流云堡和复仇会的双重身份和地位作推断,至少可以证明有两种可能:
其一,宋飞鸿就是复仇会主。
其二,宋飞鸿虽然不是复仇会主,但流云堡实际已被复仇会所控制。
由第二种可能又可分析出两种情况:
一个是宋飞鸿已遭挟持,身不由主,但为了妻子和女儿的生命安全,不敢正面反抗,有时还得替他们作掩护。
另一种情况是宋飞鸿并不所知,这秘密却被欧阳佩如发现,吴俊等人便以杀害莲翘为威胁,欧阳佩如在夫女之间难作取舍,内心痛苦,背人坠泪,吴俊等人就指她得了疯病,将她迁往后花园独居,以便暗中监视,从此,欧阳佩如纵有揭发一切的决心,宋飞鸿也以为是“疯话”,不肯相信了。
穆乘风综观这一日夜间所见所闻,觉得后一情况可能性最大,无怪乎吴俊要郑重警告自己不可擅入后园,更难怪欧阳佩如急于将莲翘忖托,要自己带着她远走高飞,“越快越好”了不过,情况虽己相符,其中仍一个疑问如果宋飞鸿并不是复仇会主,那柄楼刻着“流云堡内库”字样的钥匙,又怎会悬挂在复仇会主的腰带上呢?
他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振奋,又是疑惑。对欧阳佩如的处境,不禁大感同情,却又想不到应该怎样安慰她才好,只顾呆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佩如倒被他看得不安起来,诧异的问道:“孩子,你在想些什么?”
穆乘风一怔,忙道:“啊!没有什么,晚辈只是在想……在想……”
欧阳佩如道:“是不是想跟翘丫头商议动身的事?”
穆乘风道:“是……是的。”
欧阳佩如笑道:“其实,不用再跟她商议了,如果你决定带她走,她不会不愿意的。”
接着,她笑容一凝,又道:“但你们在动身之前,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泄露,甚至连袁家姐妹也不可告诉,而且必须选择深夜时离开,走的时候,到我这儿来一下,我还有话要告诉你们。”
穆乘风道:“此事关系重大,伯母能让晚辈考虑一二日现决定吗?”
欧阳佩如点头道:“好!我就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不过,时机急迫,最好能早作决定。现在天已经亮了,你先出去查尹吴俊那老狐狸受伤的情形吧。”
穆乘风抬头一望窗口,才知道天色果然已泛现曙光,不知不觉谈了一夜话,竟忘了提起关于师父遗有妻儿的大事。
但想想尚有两天时间,下次再问亦不为晚,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探视吴俊受伤的情形和尽快查证钥匙的真伪,然后,还得把携带莲翘离开一剑堡这件事,作一决定。
于是,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这时天际已现出鱼肚色,穆乘风恐惊动巡和的堡丁,不便登高越屋而行,及至绕道返回第二进院落,天色竟已大亮了。
堡中职司洒扫的仆妇,已有人起身开始打扫工作。
穆乘风索性假作早起,缓步穿过走廊,却远远看见廊上负手站着一个人,正是那里悠闲的观赏走廊外侧的几座盆景。
可真巧的,那人正是吴俊。
穆乘风暗想:这老家伙一大早来了,莫非特意在等候我一仔细打量,更见他衣衫整齐,精神怡然,不像受过剑伤的模样。
这一来,穆乘风倒糊涂了,他定定神,但然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吴俊身后,老家伙仍一心一意在观赏盆景,恍惚毫无所觉。
穆乘风剑眉微皱,故意轻咳了一声,笑道:“老夫子起身很早。”
吴俊猛吃一惊,扭头见是穆乘风,连忙含笑招呼道:“穆少侠早啊!”
穆乘风笑道:“不敢当,晚辈自以为起身已经够早,谁知五更清早起,更有夜行人。毕竟仍是老夫子占先了。”
吴俊摇头苦笑道:“上了年纪的人,迟虑早起,甚至终宵不寐也是常情,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福气了。”
穆乘风道:“这么说,老夫子夜里也没有好睡了?”
吴俊道:“可不是么,老朽经常深夜才上寐,天不亮就醒,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穆乘风接口说道:“晚辈昨夜曾去西院造访,却见老夫子睡得很甜,是以未便惊动。”
吴俊说道:“穆少侠什么时候驾莅的?怎么老朽一点儿也不知道?”
穆乘风有意把时间说早些,答道:“大约二更左右吧。”
吴俊愕然道:“二更时候,老朽还在房中看书,将近三更才睡,怎的竟未见到穆少侠?”
穆乘风耸了耸肩道:“也许是晚辈听错更次了。”
吴俊问道:“少侠深夜光临,不知有何事故?”
穆乘风微微一笑,说道:“不瞒老夫子说,晚辈素有择席之癖,初到一个地方,总得以两三夜以后才能适应,昨夜转侧难寐,起坐无聊,本欲寻老夫子手谈数局,藉消长夜……”
吴俊惊喜说道:“原来少侠亦精通奔艺?”
穆乘风道:“精通谈不上,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吴俊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老朽平生别无所嗜,唯好此道,难得少侠有此同好,什么时候倒要领教高明。”
穆乘风笑道:“房中棋具都现成,如果老夫子没有别的事咱们现在就手着一局如何?”
吴俊毫不迟疑道:“既然少侠有兴,老朽理当奉陪。”:
两人相偕进了书房,取子入座,又互相谦让了一番,便开始对弈起来。
穆乘风从师学艺二十年,琴棋书画均曾涉猎,下不到数子,已看出吴俊虽然貌似读书人,棋力却有限得很。
于是,他眉峰微皱,顿生一计……
一局棋方至中盘,穆乘风连施杀着,已将吴俊苦心经营的一条大龙截断,却故意留下一着缓手棋,让他去揣摸破解之法。
果然吴俊双眉深锁,陷入一片苦思长考之中。
穆乘风趁他迟迟不敢落子地时候,忽然用手紧按着肚子,轻声呻吟不已。
吴俊诧问道:“不侠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穆乘风摇头道:“大约夜里贪凉,此刻有些腹痛,好像要泻肚子的样子。”
吴俊道:“少侠如欲方便,尽管请去,这步棋太重要,老朽只怕还得思考一段时间。”
穆乘风故作逼不及待,连声致歉,捧着肚子告退出来,反手带上房门,立即飞步直步院而去。
抵达吴俊所居的小屋,只见那书童正在阶前低打扫,房中静悄悄的,别无他人。
穆乘风放缓了脚步,含笑问道:“小兄弟,吴老夫子起来了没有?”
那书童停下扫帚,抬起头来向穆乘风望望,忽然咧嘴一笑,却没有回答。
穆乘风又问道:“吴老夫子在不在?”
一连问了两声,那书童才摇摇头,举手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张口“哒哒”一阵,接连比几个手式。
穆乘风恍然大悟,提高声音道:“你不会说话吗?可是有病?”
书童咧嘴而笑,连连点头不已。
穆乘风暗忖道:这倒好,碰上个哑巴,还能问出什么事来?心念一转,大声说道:“我来见吴老夫子,有事相商,你知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哑书童把两只手一摊,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穆乘风道:“我有要紧的事,必须找到他,小兄弟,麻烦你寻他回来好吗?”
哑书童迟疑了一下,却指指扫帚,又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要打扫工作,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