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乘风道:“你去找吴老夫子,这儿的工作停一会不要紧,如果有谁责怪,我自会替你解说的。”
那哑书童犹在躇踌不决,穆乘风忙取出一块碎银,塞在他手中,笑道:“这个赏给你买果子吃,快去吧。”
哑书童凝目注视那银块,嘴角渐渐露出笑意,终于点点头,将银子藏进怀里。
穆乘风又道:“我刚由东边院子里过来,没有遇见吴老夫子。想必他是往前堡去了,你不必再去东院,只去前堡寻他就行了。”
哑书童含笑颔首,放下扫帚,转身进入房中。
没多一会,却见他挟着一个灰布小包,匆匆走了出来。
穆乘风忽然心中一动,忙问道:“小兄弟,你拿的什么东西?”
那哑书童充耳不闻,奔下台阶,径直向月洞门外而去。
穆乘风见他举步颇为轻捷矫健,神情也显得十分诡秘,不禁疑心顿起,双肩一幌,飞身追了上去,沉声道:“慢着,把包裹给我看看”
话声未毕,那哑书童竟突然拔脚飞奔起来。
穆乘风大怒,猛提一口真气,身形电闪,直追上前,一把扣住哑书童的肩头,喝道:“叫你站住,你还敢装佯?拿来。”一探手,将那包裹夺了过来。
不料那哑书童却反手一拳,捣中穆乘风小腹,同时发足狂奔,一面大声叫道:“来人呀!有贼!”
穆乘风没想到他是装哑,更没防他会陡然出手,小腹上那一拳,挨得竟然不轻,弯腰捧腹,几乎无法站立起来,眼睁睁单见那书童边叫边跑,即将转过矮墙,心里一急逼得抽出一柄逆沧澜,抖手射过去。
铃声划空而起,正中那书童肩后“风府”穴,翻身栽倒地上,两只脚蹬了几蹬,便僵卧不动了。
穆乘风强忍着腹痛,蹒跚走上前去,低头一看,却见他嘴角渗出一缕污血,竟已气绝身而死。
穆乘风一怔,惊忖道:风府穴并非致命要害,这小鬼怎会速然死去的?
连忙半跪下去,用手扳开书童的下颚,才发现他满口血水,腥恶难闻,臼齿齿缝中,赫然嵌着一颗破裂的毒药空囊一一敢情他中剑倒地时,自知难以幸免,竟咬破毒囊,自鸩而死。
穆乘风怔忡良久,心里懊悔不已,若非自己失误,至少可以将他生擒活捉,岂不是一名大好的人证?幸好时间太早,叫嚷声尚未惊动旁人,否则,自己倒成了杀人凶手百口莫辨了。
叹息一会,收回逆沧澜,又将书童的尸体拖回屋中,用一条被褥裹住,塞在吴俊床下……
整理妥当,才解开那个灰布包裹一一里面赫然是一件外衣,背部剑孔犹在,破裂处还留着殷红的血渍。
穆乘风长吁了一口气,点头自语道:“姓方的,饶你再装扮逼真,如今有了这件证物,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于是,仍将血衣包好藏在怀中,略作调息,然后离开了西院,径往书房而来。吴俊犹在桌边支颐长考,尚未落子,见穆乘风返来,忙笑道:“少侠怎的去了许久才回?老朽深思之下,已想到一着妙手,足可解破危局了。”
穆乘风冷笑道:“是吗?妙招在什么地方?”
吴俊得意的道:“喏!你看,考朽先先这一步,你若在此处粘,老朽就叫吃这边,如果你在这儿提,老朽就发出一子,大龙岂不活了么?”
穆乘风笑道:“老夫子果然高明。看来晚辈计谋落空,只好弃子认输了……”
吴俊忙道:“不!不!不!才到中盘,胜负未可逆料,怎可以弃子呢,来!咱们弈下去。弈下去吧!”穆乘风见他兴味盎然,一心专注在棋局上,不觉暗笑,心道:就算这局棋让你赢去,另一局你却输定了,吴俊啊吴俊,“老狐狸”三个字,未免太抬举你啦!
含笑坐下,伸手在棋盒中抓了抓,“啪”地一声,在秤上左方投下一子,含笑说道:“好!咱们倒要分出最后胜负来才罢……”
可是,话未毕,脸上笑容却突然变得僵硬,那双碰触过棋子的右手,竟倏忽红肿起来,而且迅速向腕肘部位蔓延伸展。
穆乘风情知中了毒,猛地推盘而起,右掌疾出,连折了右臂时节附近三处穴道,同时将真气惯注右臂,逼阻毒性蔓延。
吴俊眯目吃吃而笑,口中说道:“穆少侠,你果真投子认输,不打算再弃下去了么?”
这时候,穆乘风发觉自己半条右臂已经无法举动!齐时以全失了知觉,心知毒性甚烈,如果时间稍久,绝难凭藉“闭穴截血”之法阻止毒性蔓延,叵不能及时解毒,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将右臂砍断。
可是,断去一臂之后,非但要成残废,师冤情仇,也将永远没有湔雪报偿的机会了,他不惜一臂,但肩负如此艰巨,却怎能下得这份“壮士断腕”的决心?
沉吟之际,心念电转,只好苦笑了声,问道:“你我无怨无仇,老夫子突然下此毒手,是什么意思?”
吴俊挑眉笑道:“怎么?老朽的意思,穆少侠还不明白吗?”
穆乘风道:“在下愚昧得很……”
吴俊忽然哈哈笑道:“穆少侠真会说笑话,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跟老朽装糊涂……也罢,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老朽愿意用一粒解药,交换那件血衣,这交易该很公平吧?”
穆乘风微怔道:“原来在下的举动,竟没有瞒过老夫子?“吴俊笑道:“这只能说少侠太小觑了老朽的棋力,老朽的棋艺虽劣,思考这样一着棋,还用不了如此长久呢……不过,老朽也承信发觉得晚了一步,几乎中了少侠的算计。”
穆乘风冷冷道:“你别得意太早,在下未必会答应你的交换条件。”
吴俊道:“如果少侠是聪明人,还是答应了的好。”
穆乘风道:“为什么?在下拼了不要这条右臂,让你也逃不出流云堡去……”
吴俊得意的耸耸肩头,说道:“老朽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流云堡,那离开的人,应该是穆少侠。”
穆乘风怒目道:“难道你不怕我揭穿你的秘密?”
吴俊晒道:“这算得是什么秘密?老实说,关于老朽的身份,除了三数人外,堡中谁不知道?保况那一件染血的破衣,少侠并没有办法证明是老朽之物。”
穆乘风道:“至少你背后的剑伤,就可以作为证据。”
吴俊摇头笑道:“那没有用的,因为谁也不会相信少侠的话,就算有人相信,他又怎知老朽是在什么地方负伤的呢?如果老朽反咬一口,少侠更是百口莫辨。”
穆乘风为之语塞,冷哼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拿解药来交换血衣?”
吴俊道:“穆少侠,你别想错了。老朽之所以愿意给你解药,并非畏惧秘密被揭破,而是为了不让你卷入这场纷争漩涡。”
穆乘风不屑地哂道:“是吗?这么说来,在下倒应该感谢你了?”
吴俊正色道:“老朽不妨再说得明白些,假如你不是会主的徒弟,昨天酒席筵上,早己要了你的性命,若非会主一再大量容忍,你岂能活到今天?穆少侠,你自幼受会主养育之恩,却处处跟本会作对,时至如今,犹执迷不悟……”
穆乘风沉声喝道:“住口!先师是何等身份,岂容鼠辈假冒?康某人只要三寸气在,终要揭破他的假面目,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那吴俊却不生气,只无限惋惜的摇头叹道:“唉!世上尽多痴心的父母,谁见过孝顺的儿孙?少侠固执己见,不纳忠言,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穆乘风勃然大怒,探手抽出一柄逆沧澜之子,叱道:“姓方的,你敢再提复仇会主是我的师父,就试试……”
吴俊吃吃笑道:“好!不提就不提。现在咱们用不着争辩这件事,只问少侠愿不愿意交换?如果愿意,就请交出血衣,老朽立即奉上解药,少侠不将此事对人谈论,老朽也不提书童被杀的事,咱们各守秘密,就当今天早晨什么都没发生过。,,穆乘风截口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吴俊阴沉一笑,道:“那就可惜了,老朽逼不得已,只好宣告全堡,说穆少侠意图不轨,被老朽的书童发觉,为了杀人灭口、手臂才不慎遭毒物所伤……”
穆乘风一抖逆沧澜之子,沉声道:“我拼了一条右臂不要,且叫你这利口老匹夫拿性命来抵偿。”
吴俊毫无惧色,缓缓道:“不侠这是威胁老朽朽交出解药?”
穆乘风道:“就算是的怎样?你自信躲得开,我也舍得区区一条右臂。”
吴俊仰面笑道:“逆沧澜之子天下独步,老朽自问很难躲得开……不过少侠这一剑出手,杀的却不止老朽一个人。”
穆乘风心头一震,惊叱道:“老匹夫,你……”
吴俊举手轻拍了两声,叫道:“孩子们,把后院布置的情形告诉穆少侠听听,要据实说,不许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