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生意，更是改变妖族的命运！”荀络挺起胸膛大言不惭地道，“不是跟族长吹嘘，放眼百年间的修士群体里，我兄弟可算是真心想要与妖族沟通往来的第一……和第二人。其他人就算有这份勇气，未必有这份见地，就算有这份见地，未必有这份意愿，就算有这份意愿，未必放得下修士的架子……我兄弟二人虽身份低微，却有勇气，有见识，也愿意做这开拓之人，从漫天瘴气中趟出一条路来！”

关尚简直要为荀络这一番话送上掌声。这话说得不但热情洋溢，煽动力十足，还提前补上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就是两个人在道门的层级实在太低。荀络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别的修士不愿意跟你们妖族打交道，我俩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

从事实来看，荀络的确也没瞎说，元康修士真正有机会跟妖族发生联系的，只有与阳首、天玉二山相邻的秦州，会因道役进山采药的更是秦州修士中的最底层，一般修士的生活中根本很少涉及“妖”这个字，更别提就此思考一下了。荀络在庆云阁里，委实算是一个异类，以至于大多数同僚对他都是满满地嘲讽。

猿飞在旁边感同身受地频频点头，算是给荀络这番宣言标上了一个肯定的注脚。

虎大端坐如钟，显得十分沉稳，眼神却不断闪动，山洞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荀络和关尚很是默契地没有出声，他们都知道对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他们传递的信息，虎聚山毕竟是个长年闭塞的妖族部落，虎大和猿飞对“生意”的理解大概仅限于“你们带了什么东西，要跟我们换什么东西”的程度，而一条稳定商路的意义，得由他们慢慢引导和解说。

荀络开场抛出的大帽子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虎大没有急切地开始拿灵药出来摆摊，思索片刻，沉声问：“如何改变命运？”

荀络悄悄递给关尚一个眼神，刚才带妖族发家致富的大话可是你说的，我把机会引出来了，接下来到你发挥……

关尚心领神会，欠了欠身道：“欲穷其果，先解其因。从我们与三弟的交流，加上我一路行来的观察，咱们妖族……不说妖族那么大，就说咱们虎聚山吧，虎聚山族众淳朴善良，心性智慧决不比人类逊色，而且天生有妖族的神异，或力大无穷，或敏捷无双，就算放在元康朝中，也足以与修士争锋，更加上阳首山天然出产众多，资源丰富，很多灵药产地人类难以企及，对妖族却如履平地。

“然而虎聚山生活困顿艰苦，住的是凄冷山洞，穿的是缝补衣衫，吃的是粗盐浊酒，用的是破罐烂碗，出则山火积雪包围，入则浓雾瘴毒漫天。别说与人类的锦绣城池相比，就算比我们金水院那边鄙之地，生活质量也远远不及。听闻妖族寿数有限，不得不说，与环境之艰难必是息息相关啊！”

一番发挥声情并茂，虎大和猿飞触动心弦，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生怕听不清关尚的下文。

“究其原因有三。一曰环境隔阂，妖族困居高山，是缘于元康朝廷对妖族的排斥，妖族自己也觉得跟人类尤其是修士的接触越少越好，像三弟这样的，已经算是妖族中极为胆大妄为之辈。

”这个问题并非短期可解，但长远看来未必没有机会，我大哥查阅过不少相关记载，发现数百年来，人与妖鲜有交集，既没有好的印象，也谈不上太多恶感，我们大可以重建妖族的形象，改变朝廷的认知，让人与妖慢慢习惯彼此存在，到时就是虎聚山族众走出大山之际。”

“嗯嗯。”虎大和猿飞哼哼着点头，完全沉浸在关尚的话里。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分析后两个原因。原因之二，曰信息闭塞。没有沟通就没有了解，没有了解就无计可施，古语有云‘信息不对称’是也。三弟一直拿朱果当成宝贝想吸引修士的注意，这就是信息闭塞造成的结果，你都不知道修士的需求是什么，岂不就是无头苍蝇，到死也找不到正确方向？

“此事我们在来路上也讨论过，阳首山天然出产的植物，对修士有价值的至少有包括阳雁草在内的四五种，只因阳雁草最易于修士采摘，才导致其他灵药被忽略了。就算没有天然生长，我们种植移植、开辟人工……嗯，妖工药田是否可行呢，对阳首山高处的气候和土壤条件我们极具信心，只要让妖族知道种什么，怎么种，这就是虎聚山的宝藏，还担心不能以此脱贫吗？”

“是是是。”虎大和猿飞继续点头。

“原因之三，曰渠道不畅。灵药虽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顺便说一句，以物易物不可取，这里面猫腻太多，容易上当，我平生最恨就是骗子……出售灵药，必须换回银钱，妖族需要什么，再拿银钱去买就是，如此虽然麻烦一些，但有价格体系以咨遵守，除了不给骗子可乘之机，还能树立妖族做生意的信誉。

“至于如何卖出去，需要分为设计产品、建立品牌、市场口碑营销和营建实体销售网络等等……不懂没关系，这正是我们兄弟的长项，也是我们之所以有信心带领妖族致富的根源。总之，你们解决灵药供应问题，我们解决灵药销售问题，致富之路就在前方！”

“对对，对对。”虎大和猿飞除了点头不知道还能怎么接。

“你们跟人类不是仇敌，你们杀过人吗？劫过道吗？占过元康的地盘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上溯几代都没有，再往前不知道……”虎大和猿飞一起连连摆手，“我们跟其他山头的争执是有过的，但决不会去跟人类生事，万一惹了道门……”

“看你们也不是那种妖。”关尚露出一个恶魔引诱人下地狱的笑容，“既然没有家仇国恨这样的原则问题，财富就可以扭转这个世界对你们的看法。相信我，总有一天，元康朝廷的高修们会亲自到阳首山上，邀请你们下山融入人间繁华，让你们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来……”

荀络分明已经看到对面两妖眼瞳中闪烁的星星，那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与憧憬，和他这样充满野心的年轻底层修士并无二致。

看到火候已到，荀络咳了一声，适时接过话头道：“虎老大，三弟，未来并不遥远，但也要靠我们的双手一步步去实现。如今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厘清虎聚山的控制范围，探查此范围内的出产，之后我们需要签订一份契约，约定我们兄弟成为虎聚山资源的……呃……”

“独家代理。”关尚帮他补上这个名词，“就是以后虎聚山出产的药石，不能卖给我们以外的任何人。”

“自然，自然。”虎大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如果我们过了一年还是什么也没能卖掉，那算是我兄弟失约，你们就可以换人。”

“不换，不换。”就算是妖也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荀络接着道：“签约之后，我们兄弟可就和虎聚山的命运结为一体，私底下咱们说一句就当我们是虎聚山的人也不为过！我们自当回到郡里筹办一切事体，虎大只要令族众做好采集和贮存，等我们下次来运走就好。”

听到此处，虎大端正地坐直上身，双手抱拳，朝荀络和关尚两人恭恭敬敬地施以大礼。

“天降圣人予我虎聚山，亦是予我妖族，虎聚山必不负二位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