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维恩毫无头绪地在陌生的街道上转悠,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天都快黑了,他还呆在这个暗藏危险的贫民窟。
蒸汽的蓬勃发展并没有为人们的日常出行生活提供多少便利,蒸汽汽车的高昂运营成本,还有被否决的地下运营交通工具,和后世的地铁有异曲同工之妙,本来都已经挖好了线路,又因为议会那边的原因紧急叫停,只留下一堆烂摊子没人收拾。
地下的隧道多的像是老鼠的洞穴,阴暗的犄角旮旯里面,谁知道有些什么东西。
落后与先进并存的年代,人们不得不像中世纪一样依靠马车出行,车夫为了招徕生意,大都不会去往这些偏僻的小巷,更何况是贫民窟这种破地方,车夫还担心自己那一点微薄的收入能不能保住呢。
维恩裹紧了外套,暗暗咒骂着这该死的交通条件和该死的官僚主义
无意瞥见路边的教堂,作为基督教传教的重要道具,在几千年的时间中渗透进了欧洲大陆居民生活的每一处,再偏远的小镇,都能找到教堂的安身之处,更何况世界中心的伦敦。
只可惜,维恩心想,在东城区这种地方,根本没人会来教堂祷告,按照教义,他们可是被上帝抛弃的选民,迟早要下地狱去的,哪个人愿意听别人在自己面前痛斥自己有罪的。
放在平时,维恩压根不会看这种小教堂一眼,可惜刚才为了躲避那人的纠缠,维恩慌不择路绕了几条小巷,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更别提走到主街上乘马车回家。
不是说神父向来乐于助人吗?维恩思索着,决定进去问个路,打听下怎么上主街。
伦敦的大部分教堂都是千篇一律,庄重气派的门廊,高耸的金色尖拱,高高竖起的标志性十字架,高低错落的大小穹窿。
这些,这座小教堂都没有。可能是身处东城区的缘故,教堂的外面看着还有些破旧,如果是不那标志性的十字架,一眼望去,教堂淹没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之中,和周围的“复古风情”融为一体。
工业革命之后,各种新兴思想蓬勃发展,曾经占据了欧洲思想中心的宗教神学式微,神学的没落也可见一斑,往日的大教堂也是门可罗雀。
维恩进去之后,教堂的里面倒是被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透光的彩绘玻璃窗,让教堂内看着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告诫室,祈祷台,耶稣雕像,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唯独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是教堂拱顶上的壁画,即使是梵蒂冈的圣彼得教堂的米开朗基罗所作,也不见得回比这里更加完美,天然矿物烧制的颜色,历经百年风霜而不变。
一个神父正扫着地,见有人进来,神父放下手中的工作,双手合十,朝维恩点头示意:“欢迎你,上帝的孩子。”
神父穿着的衣服陈旧却不脏乱,洗的略微发白的黑色常服上还有几处不起眼的补丁,胸前挂着金色的十字架,不大,眉目间带着悲悯天人的惆怅。
维恩收回打量的视线,这个神父看上去是位正直的好人,连破旧的衣服也舍不得丢弃,安守清贫的布道者,总有人愿意为了信仰遭罪,维恩虽然不信仰这个,对于这类人也很是钦佩。
“孩子,你来此所求为何?”神父询问道,背后仿佛有圣洁的光环亮起。
“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人一脸不知如何描述的表情,维恩总感觉问不出口,明明他也只是想问个路而已啊,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嗯,神父,我有个问题......”维恩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接下来的话感觉会打击神父传道的信心啊,那他岂不是罪过大了。
“没关系的,孩子,上帝会原谅你的一切罪孽。”神父带着悲悯天人的表情,宽容地引导着维恩忏悔赎罪。
看着脸都皱到一块的维恩,神父心想,这人一定是有巨大的罪要告。说着,神父起身走到告诫室的旁边,抽出钥匙打开小门,示意维恩进去,“不必感到担忧,孩子,上帝指引迷途的羔羊,你的所有迷茫,他都能为你解答。”
“我们的天父,
愿你的名受显扬,
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不要让我们陷於诱惑,
但救我们免於凶恶。“
神父当着维恩的面开始祷告起来,完后,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维恩差点脱口而出,上帝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吗?上帝悖论的诡辩总是想让他去迫害一些老实人。转头看看窗外已经快黑透的天,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放弃了这个讨打的问题,等会要是真的出不去就惨了。
“那什么,神父,我就是想问怎么出去,这边离主街太远了,找不到路。我不是来......嗯。”维恩只能不好意思的开口,神父对不住了!
神父当场愣住,脸上的微笑也僵住了。
“......”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伦敦。
维恩看着神父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有些想溜。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按捺不住的迫害欲望它围绕着我,神父,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维恩心里默默说道。
“出门,左转,一直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右转,一会就能到了。”沉默良久,神父最终开口,右手指向大门,送客之意言露于表。
“好的,谢谢你,神父。”维恩连忙脚底抹油准备离开,临走前又补上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你。”神父回道。
不敢看人的脸,维恩头也不回的按照神父指的路离开,两次转弯,繁华的主街出现在眼前。看着熟悉的店铺街道,维恩长舒一口气。
今天晚上总算是能回家了。
拦下一辆路过的马车,报过地名,维恩舒舒服服地坐在车厢内柔软的垫子上,趁着没人看见,维恩伸个懒腰,活动下关节。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还真是有够累人的。
现在躺在马车里,没有了神经紧迫感的维恩放松了不少,一会工夫就陷入了短暂的浅眠之中。
短暂的浅睡眠能缓解暂时的疲劳,但即便是这少有的放松时刻,维恩也没休息的安稳,不知为何,维恩一直能清晰的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太阳穴隐隐传来的刺痛更是让维恩不好受。
混混沉沉的意识作用下,维恩对于时间的感知降到零点,混沌中,只能听见车夫模糊的提醒声,挣扎着走下马车,踩在实地上,维恩的意识才逐渐清醒。
维恩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才马车上的小憩并没有起到缓神的作用,相反,还给他带来一阵强烈的不适感。
“欢迎回来,维恩先生。”卡玛正提着煤气灯站在店铺门口,见状连忙迎上来迎接维恩。
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煤气灯的光影映照在其中,灿若繁星。柔软微卷的金色长发自然的披散在胸前,衬得那一点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
夜晚的气温很低,卡玛在外面呆的时间不短,鼻尖泛红,脸颊两侧也飞上绯红,小声地打着喷嚏。
“我回来了。”维恩顺手揉揉卡玛的头“走,进去吧。”
“维恩先生,我和你说,我今天.....”女孩雀跃地报告着今日的行程,“我之前常去的那家杂货铺,老板送了我新进的香料,味道很特别,还有还有......”
她像是个得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开心地向监护人炫耀着。
维恩跟着女孩进门,久违的灯火通明的温暖室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来。
维恩一阵晃神,胃里的下坠感让他恍如隔世。
老实说,这感觉并不坏,相反的,人类对于这种可以被称之为依赖感的情感认知都无法抗拒,无论过去是如何的辉煌,他现在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他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适应这种感觉,这种久违的感觉。
时间太久了,旧到他都快忘记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