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岑川原先也是见过的,当初他去长安谈生意的时候,也有见过这种巨兽,虽然它体格庞大,但性格却较为温顺。
当然,岑川心里也清楚,白象国的护国神兽是被乌涂国的大巫师掳走的,而那巫师很有可能会用白象来对付这个顽强抵抗他们的国家。
但他一直认为,这里的人是这么的小,这儿的城池也是这么的小,纵是其国家中那只所谓的神兽白象,应该也会是小小的一只;所以,他也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
天边,那如山一般的白象,竟然被那小小的克利斯轻轻松松地就托举过来,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这个大巫师确有本事;当然,此时并不是岑川应该夸赞他的时候。
“呜——”
白象在空中怒吼,吓得岑川差点就没了半条性命。
而在白象落地的一刹那,那狂暴的巨兽便朝着岑川冲了过来,且在其身前,扬起了双蹄。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岑川醒了过来。
那梦,竟然真实如斯,简直叫他心有余悸。
而他在此刻,也不得不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好确认现在的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黑暗笼罩着这个看起来还颇为稚嫩的年轻人。
方才,他在梦中所经历的种种事情,此刻还都历历在目,就连他的双臂,还保留着当初使劲力气将小山包推举出去的那份滞痛感。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份心思再去理会身上所传来的疼痛,因为他知道,那个国家,在失去了自己之后,会面对怎样的屠戮。
他是心有不甘的。
明明是自己夸下的海口,明明跟他们说好,要好好保护他们的。
可是,那般巨大的白象,且又是那样的凶狠,岂是他一介肉体凡胎能够阻挡地了的?
此时的岑川,似乎早已忘记,方才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不过是位于脑海深处的一个梦罢了;他从小所自我培养的书生意气在驱使他,他必须要回到那个梦境中,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
在心中博弈许久的岑川,终是再次躺了下来;他终究还是决定回到那个梦境之中,去帮助他想要帮助的人们。
没多久,岑川便安睡下来,匀称地呼吸着。
只是,此刻的他却是看不到,他所睡着的床榻之下,正泛起微微光芒。
而随着那微微光芒逐渐盛放,岑川的脸上,竟再次浮现出那焦急或是害怕的神情,看这样子,竟是真的又再次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
“邦邦邦——”
天刚破晓,街上的更夫敲过梆子后,就回去歇息了。
而安睡了一整晚的人们,也逐渐地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时间,主路上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有相互打着招呼的邻里街坊;有挑着货物急匆匆赶往南市的货郎;有悠哉游哉去往点心铺子吃早食的民众;短短的时间内,竟是让着原本清冷的大街,熙攘起来。
岑川,自然也醒了过来。
只是经过一夜“酣战”的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好的精神。
大宅门传来阵阵敲门声,想来应是虎子他们回来了。
岑川草草披了件长袍,就走出去开门。
现在已经过了秋分,日头早就不似前几月那般热辣,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清冷,如此的早晨,若是只穿汗衣出门,怕是要着凉的。
虎子,是岑川的常随小厮,也是他的幼好;从小到大许多事情,几乎是虎子帮着岑川一同操持的,这不,除了新宅中稍大些的家具是由岑川拍板买办,剩下的些零里碎的小物件,都是交由虎子帮着采买的。
要说这虎子的办事效率也是高的很,本来岑川以为他得花些时间去置办那些杂物,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提前住了进来;谁成想,这才过了几天,虎子就帮着把东西都给置办好了;还在今日一早,就将物件儿全给搬了过来。
大门刚开,就看见虎子憨厚的大脸,只见他笑呵儿地对着岑川说道:“少爷,小的这么早来,也不知道扰没扰您的清梦。”
岑川一脸难看,这家伙就是故意的,要真知道会扰了他的清梦,怎会在这么早就前来敲门。
只见岑川摆出一张臭脸,对着虎子就是骂道:“虎子,既知会扰你家少爷的清梦,怎还大清早地赶将过来?怎么,觉得自己皮实,抗揍不是?要不要本少爷给你来上几鞭子?”
虎子这般听着,赶忙讨饶:“少爷可饶了小的吧,小的这幅身子少爷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扛得住您一顿鞭子啊!”说罢,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
不过,在岑川的眼里,再可怜的虎子都不值得同情,这家伙打小就这样,总是这么贱兮兮的。
当然,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是没有意义,所以便早早结束了这段对话:“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搬进去!”
虎子看着岑川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当然,这些都是他们之间的笑闹,而虎子也不是识不得抬举的人,当下便招呼了身后的劳工们,将昨儿个采买的家具物什,一一搬了进去。
这些劳工一看便是些老练的,没一会儿,便将物件尽数搬入宅中,其中有些稍重的大物件,还很贴心地帮忙搬到该当摆放的地界;对此,岑川也是叫虎子多点了些赏钱。
阔绰的主顾自然是这些卖力气最喜欢的,故而在临走的时候,也是如蜜般夸赞这座宅子内的主人翁。
而在送走了劳工后,虎子也总算能够坐下来休息会儿了,毕竟,他方才也没少出力搬这搬那的。
“老刘头说他做不动了,今年做完,可能就不会再做了,所以...”虎子洽了口茶,为难地说。
“这样啊,可能我提的要求也有些难为他了,刘叔毕竟年纪大了,也该去享享天伦了。”
岑川说地轻松,但还是难掩眼中的失望。
他从小就认嘴;自己在岑府待的那些年,也就那刘厨子烧出来的菜他还吃的上几口,所以,他在搬出府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虎子去刘厨那里问上一问。
但显然,刘厨子应该是来不了他的新宅子做工了。
虎子看着岑川这失落样,心里也是颇为愤慨,他敲了敲桌子,气愤道:“什么年纪大了,根本就是托词;少爷的新宅不比他在老府宅做工好养老?我倒要看看他老刘头明年离不离地了那岑府,若是明年他还在那儿做工,也休怪我虎子没这个人情脸面与他了。”
岑川感激地看着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
自己的父亲是个不可堪大用之人,而母亲虽有些能力,但性格却是极为懦弱;从小到大,也就只有这家伙,会为自己所受的诛般不公,而去争上一争。
当然,也正是因为有了他,自己才震地住那一府子的蛇虫鼠蚁。
要不是自己实在是厌倦了长辈与同辈们的争权夺产,怕是现如今,都还要在那腌臜地里,与他们斗智斗勇吧。
一想到这些,他便会止不住地高兴,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岑川看着外头的太阳,微微一笑。
过两年,再过两年,把家业再整合一番,就把阿爷阿娘一同接来罢。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娶一房贤妻才是,虽说大唐自贞观始便对嫁娶之事稍有宽松,且在他周围,晚婚晚嫁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他毕竟已经到了二十的年岁,这娶亲之事,便是应该提上日程,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婚娶之事,倒确实应该急上一急了;否则,他可就是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咯!
“少爷,少爷?”
岑川心中想了颇久,竟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连虎子的呼喊声也未曾听见。
虎子看着自家少爷这痴傻样,便上手推了一把。
“嗯?怎么了?”
“少爷,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被这府里藏着的“美女蛇”勾了魂,痴傻了呢!”
“休要胡说,这好好的宅子,哪来什么美女蛇,再乱说,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少爷,那咱要不先去吃点什么吧,虎子都快饿死了!”
“成,正好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招个厨工来。”
说罢,岑川就回了卧房更衣去了。
岑川与虎子一同,走在洛阳城的大街上;他记得,在这附近有一家酒楼,里头的厨子做出来的吃食,还算对他的胃口,这不,既然自家后厨还未配有厨工,索性这些天就去附近的酒楼对付对付;过了晌午,还得看着去买几个丫环小厮啥的,也好早日叫他的新宅有些人气儿不是。
食过午饭,岑川便差使虎子去买小厮跟丫环了,自己则想着去哪儿逛逛好些,毕竟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什么产业需要去打理,就算有,也都是些不需要自己操心的,故而他一下子就觉得,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起来。
岑川有钱,还有空闲,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去体验这个世界。
他虽满腹经纶,但终归不是那文人骚客,不然,现在的他,怕是早就粘在那花楼的长凳上,喝酒吟诗,佳人作陪了。
可他不仅不喜欢去逛那花楼,就是那美酒都喝不下一口,再加上前些年迂回与族中产业,所识之人全是与他父亲那般年岁的,这一空下来,倒是真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也正当岑川站在大街上兀自迷茫之时,周围的人群却是骚动起来,人群纷纷往着皇城的方向涌了过去。
这...
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岑川也是无事可做,正好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随着人流一起,涌向了皇城。
“劳驾?前方可是发生了何事?”
沿路,岑川不断地询问周围的百姓,但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小,还是附近过于嘈杂;总之,竟然没有一个人会给他答复。
不过,不等他询问个一二出来,他便已经从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中得知,前方发生何事。
百姓所去的方向,是皇城:紫薇城前的天街。
那儿,有从东瀛岛的倭国,也就是被武后所承认的东岛小国,日本国的使团。
不过,这看热闹的人啊实在是太多了,还未等岑川挤到前头去,人就已经散完了,想必是前头天街的遣唐使者们已经入城完毕了,只留下像岑川一般,未曾看尽兴的民众们,不断地讨论着。
岑川自觉无趣,便准备回头走了,可正在这时,他的后背一阵阴冷,身体瞬间便失去了控制,像个稻草人一样,直插在路中央。
阴冷感逐渐由他后背,蔓延至他全身,到最后,几乎快直逼他的心脏。
这不过是他一瞬间的感觉,因为很快,这份阴冷便消失不见。
大街上,岑川就像是从酷热的夏天捞出来一般,身上的汗衣也早已湿透。
岑川不敢怠慢,怕自己染了什么怪病。
在他稍微能够活动的时候,便赶去了附近的医馆;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最怕的就是染了什么怪毛病,毕竟,人要是死了,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无福消受了。
酉时过,日头也早已落下山去,岑川早就归家。
方才,给他看医的老郎中是左瞧右瞧,愣是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只说他可能是身子虚了,故配了几吊养肾的方子,会家后,让虎子拿给新买的丫环拿到后厨给煮了。
此刻的岑川也没甚胃口试新厨子做的餐食;便叫虎子去外头捎了几个胡饼,草草吃了几口,就了药,便去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肩上的担子轻了的缘故,自己在搬到这座宅子后,便特别容易乏累,这不,没过一会儿,岑川便已入睡,只可惜,他睡地似乎并不安然。
睡梦中,岑川再一次来到了那一座城池旁。
白象国,是一座倡导和平的小人国,此国原本有一护国的神兽,是为巨兽白象。
乌涂国,国中子民皆好战,连年征战,令他们几乎快吞并了这荒漠之中的所有国家,而白象国,便是他们最后的猎物。
虽然,乌涂国与白象国一样,皆是如拳头般大小的小小人儿,但乌涂国不知从何时,出来一位大巫师。
此巫师的巫术,可谓是极为了得。
也正是因为那个巫师,白象国失了神兽的庇护,其国民也在顷刻间,暴露在了乌涂国大军的长矛之下。
原本,白象国是根本无法抵挡乌涂国的进攻。
虽然白象国的整体战力比乌涂国要强,但乌涂国有克利斯,他的巫术,可不是这白象国的士兵能够抵挡的。
可这一切,都因为岑川的到来,改变了。
先是岑川借着大巫师的咒法,将一块巨石砸向乌涂国士兵列阵之处,致使乌涂国战士死伤惨重,不得不狼狈退兵。
后又挺身而出,独自对抗克利斯召唤出的那头早已不分敌我的巨兽白象。
可以说,若非岑川“舍身相救”,这白象国怕是在昨天夜里,就已在大巫师的神通之下覆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战火,不过就是岑川所做的一个梦罢了。
虽然岑川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睡着便会回到那被战火荼毒的白象国旁,但这终归只是一场梦,只要是梦,就会有醒来的时候,就会......
岑川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自欺欺人了。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却是极为真实,真实到,几乎快影响了自己原本正常的生活。
不论他是夜晚入睡,或是平常时候的小憩,只要是睡地沉了,就会立刻回到那个梦中,而那只残暴的巨兽白象,也会在他踏入梦境的那一刻,从天而降。
更要命的,是在自己做完梦醒来,身体便会愈来愈沉重。
今天,已是岑川做那古怪梦的第天了,而随着身体愈发抱恙,他已经变得与那七老十的老翁一般,生活难以自理。
而这一切,他却是没法说与虎子听,因为现在的他,便是开口说话,都颇为困难。
而他也是到现在才敢相信,这座被人口耳相传的妖宅,真的是有古怪存在。
虎子自是着急的,他与岑川虽是主仆,但从小可算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是好的很,现在看到自家少爷生了这么一个怪病,早已是为他跑断了腿,找了好些郎中回来,可惜,都无甚效果。
不愿就此放弃的虎子前后打听,这才知道,自家少爷是买了一座闹妖的宅子;所以,在今儿一大早,交代了家中下人们好生伺候后,便出了门,寻降妖的高人去了。
卧房内,岑川躺在软榻之上,方才他刚喝了药,现下有些乏了,便想着靠在软榻之上眯一下,可这一眯,竟是又睡了过去。
“天神,天神?天神醒醒,天神醒醒!”
岑川睁开眯着的双眼,一如他先前回到梦境时一样的场面。
遍地的尸体,漫天的箭雨,烈火吞噬着城墙,瓦解的石块纷纷从城头坠落,巨象高昂着双蹄,搅动着整个战局。
到处都是哀嚎声,到处都是祈求者,白象国土,堪比炼狱。
“天神,您可算回来了,请您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吧!”
眼前是扎着白布止血的小小人儿,城旁是比岑川还要庞大的白色巨兽,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挥一挥手,便能撼动大山的克利斯大巫师。
其实,岑川考虑了很久。
而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的身体之所以这样,会不会就与这古怪梦境有所关联呢;而若是要治好自己的身体,是否应该要先破了这个梦境呢!
这一切的一切,岑川当然不敢确定,但他还是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对着身下的小人儿说道:“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