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春风4(1 / 1)成小羽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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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友,何必至此呢?”众人中卢礼和赵苛关系最近,不忍见好友可能会在未来遭受的罪罚,出言劝阻。

“衡宇兄,想必昨日令郎也把他的见闻告诉你了,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只有开仓这一个办法了。”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李笃才站起身缓缓开口:“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今日就先到此处,诸位回去之后再仔细斟酌。尤其是你,子友,切不可冲动行事啊!”说完,李笃率先走出赵府,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起身告辞,最后只剩下卢礼和赵苛两个人。

卢礼长叹一声,看向赵苛:“子友,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只是凡事不能只想保护别人,你还有妻儿,他们也需要一条活路,你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他们将来怎么办?陪你一起死吗?”

赵苛抬起头,不置可否。

“还有,你最近四处布施,做得已经够多了,还是多为自己和家人考虑一下吧!告辞!”说完,卢礼朝赵苛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赵宁躲在后厅,并不知道前厅父亲此刻是什么样一个表情,但赵苛的叹气声,却穿过厚厚的墙壁,直接射进赵宁的胸膛,如同点燃一团火焰般,烧得赵宁恨不得冲出去将众人抓住一顿教育。

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啬夫,也能够为了家乡和邻里百姓豁出性命去争取活路,而那些所谓的豪门大户,却个个贪生怕死,只顾眼前自己的蝇头小利,实在让人气愤难当。

用夕食时,赵苛的脸色一直很差,赵宁知道原因,也不敢安慰或是怎样,只有赵程氏,还在喋喋不休抱怨家中钱粮快要见底的窘况。

“昨日宁儿带回来的那个女婴,今日已经收拾干净了,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说完家里的情况,赵程氏继续拉起家常。“看她的身体状况,应该快满三岁了,只是嫉妒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矮小瘦弱,也不怎么会说话,但很聪明,宁儿教她写字,几遍就学会了。”

“是嘛,看来确实是和我们家有些缘分。”赵苛点点头。

“父亲,我抱她回来时并不知道她的姓名,既然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家人了,还请父亲给她取个名字吧!”说到女婴,赵宁终于能有些想说的话,“我觉得叫赵静就很好,和我的‘宁’也很相契,宁静。”

“赵静?倒是一个好名字,既然宁儿觉得不错,那就叫这个名字吧。”此刻赵苛还在为下午众人议论的事情苦恼,自然没有什么心思替女婴取名。

赵宁也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也不过多纠缠,很快便用完夕食,拜别父母去女婴,也就是赵静的屋子了。

赵静刚到赵府,还没有给她安排专门的住处,最近一段时间都和侍女平儿住在一起。赵宁走进平儿的屋子,让她下去用饭,自己待在赵静身边。

“从今以后,你就叫赵静了,这可是我给你取的名哦!”赵宁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赵静。赵静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赵苛。“父亲母亲都是特别好的人,他们很爱我,也会很爱你,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

赵静咧开嘴笑起来,发出清脆的笑声。

“来,我教你怎么写!”赵宁伸出手,赵静懂事的抓住,从床上爬起来,两人一起往赵苛的房间走去。

又是一夜宁静,明亮的月亮高挂夜空,似乎想将这地上所有的龌蹉事都照得透亮,显现于无形,只可惜,飞来的一大片乌云,将它遮了个严严实实。

安静几天后,还是出事了。

今天不是赵苛布施的日子,但因为最近郡里对赋税催逼甚急,各县乡都在想办法尽快补上,毕竟天逢大旱,百姓们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粮用来缴税。昨天和众人讨论开仓放粮的事也没有下文,赵苛只好出门寻几家大户,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拿些钱粮出来先补上。

可就这路上出了事,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流民,听说禹乡有位赵大善人经常散财布施,于是试图一窝蜂地涌进禹乡城,三老游徼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早早就让人封了城门口,将一大批流民全堵在了城外。

当时恰逢赵苛出城,连带着也被裹进流民当中。游徼怕流民越聚越多禹乡拦不住,便下令朝城外放箭威胁流民让他们离开,惧怕箭矢的流民自然是一哄而散,身体并不算强壮的赵苛被人挤到在地,活生生被踩断一只胳膊。

流民散去之后,城墙上的民兵才发现躺在地上因为剧痛而挣扎的赵苛,立刻开门将他救回城中。然后集所有良医之力,才算保住了胳膊,不过就算日后伤愈,恐怕也难以和此前一般光景。

这件事让赵程氏大发雷霆,几乎讲三老、游徼、有秩等人骂了个遍,赵宁抱着赵静安静地躲在门边,眼里全是泪水。

“还有你也是,天天嚷嚷着布施布施,家中钱财都快布施完了!结果呢?到头来差点连命都没了!”赵程氏情绪激动,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自从自己的夫君开始布施以来,她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这一刻终于爆发。“你就他们有什么用?你就不管我们一家人的死活吗?这天下这么大,谁不比你有能力?比你家大业大?可他们有想过要拿自己的东西去帮助其他人吗?有一个愿意连自己家都不要也要拯救百姓的吗?”

在场的人全都安静听着,没有一个说话,尤其那些大户们,更是个个面如火烧,又羞又恼,却又偏偏不敢出头驳赵程氏的性子。这时候的女人最可怕,谁要是敢第一个开口,只怕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倒不如忍一忍,等她骂够了,也就没事了,反正自己又不会掉一层皮。

赵苛此刻身体十分虚弱,就是有心阻拦内妻,也没有那个力气。

骂了半天,赵程氏的情绪也发泄完,便让伙计们抬着赵苛回府去了。赵宁将赵静背在身上,只觉得脖子一凉,原来竟是赵静哭将起来。

“静儿,没事了,父亲身体强壮,没几天就能好起来的。”赵宁这么安慰赵静,同时也算是安慰自己。“至于母亲,她也是因为担心父亲才会发这么大脾气,平日里你也看见了,她的脾气好得很呢!”

“嗯。”趴在哥哥背上的赵静低声应道。

这是赵宁第一次听见赵静说话,一瞬间巨大的惊喜将他整个包裹,甚至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健步如飞,希望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母亲,也能缓解一下家里紧张的气氛和情绪。

回到府中,赵程氏的怨气也差不多发泄完了,守在赵苛床边暗自垂泪,看着赵苛痛苦的样子,再多抱怨也说不出口。赵苛缓缓抬起手臂,握住赵程氏的手:“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今天的事实在太过危险了,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们一家子可怎么过呀?”赵程氏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完全哭起来。

赵苛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扶着对方的肩膀沉默着。哭了好一会儿,赵程氏才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叹道:“罢了,人没事就好,我去吩咐他们做些鱼汤,给你补补身子。”说罢,赵程氏便起身出门。

赵宁一路小跑到父亲房间,却发现只有父亲一个人在。

“宁儿,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看见赵宁急匆匆地跑进屋来,赵苛立刻叫道。

“回父亲,我是来报告喜讯的。”赵宁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兴奋,将赵静从背上放下,然后施礼回答。“阿静刚才说话了!”

“哦,是嘛!”显然这件事让赵苛也很开心,挣扎着想坐起身子,但因为手臂的伤势使不上力气,赵宁立刻赶前一步将父亲扶起,“静儿,过来为父看看!”

赵静除了对赵宁完全信任外,对其他人,包括赵苛和赵程氏都还有些生分,听见赵苛叫她,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

“阿静过来呀,阿父唤你呢!”知道赵宁温柔的声音响起,赵静才怯生生地走到床边。“来,说句话给父亲听一下!”

赵静抬头看向赵宁,面对他期盼的眼神张开嘴巴,努力想说句话,但最终只是发出一丝微弱的嗯嗯声,旋即又羞愧地低下头。

“没事阿静,已经很棒了!”赵宁笑着鼓励。

“对,慢慢来,不着急,为父也很开心!”赵苛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摸赵静的头发。她如今的状况比刚来时好多了,虽然依旧很瘦弱,但已经可以自己走路。

一家人的阴霾确实被赵静开口发声这件事冲开不少,尤其是母亲赵程氏,虽然最开始他最反对收容赵静,却也是后来出力最多,照顾最细心的那个。听到赵静发出声音时,甚至留下了眼泪。

赵静也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除了哥哥赵宁以外,这家人对她的接纳和认同。

由于赵苛的受伤,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赵府突然变得清净许多,没什么人往来。事实上整个禹乡城都变得安静起来,饥荒愈演愈烈,百姓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上街。就连不少大户家,虽然存有余粮,但因为不知道干旱和蝗灾还要持续多久,也不得不开始控制每天的粮食用度,甚至辞退家仆。

虽然不出门,但赵苛仍旧可以通过知伯得之外面的情况,而糟糕的境地不得不让他还没有完全伤愈,就从病床上爬起来,准备继续为开仓放粮的事奔波。赵程氏知道拦不住他,只好让赵宁跟着,生怕又出什么问题。

坐在马车上,赵宁一边为父亲捏肩,一边闲聊:“父亲,您都已经这样了,何必再外出奔波劳累呢?”

“农户为社稷之本,为父身为一方赋税啬夫,自然是要为此负责的。”赵苛闭着眼睛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轻声回答。

“可一个人的能力再大,也敌不过天意啊!其实之前在夫子那里求学的时候,夫子就已经说过,天灾源于人祸,为政不仁,天必罚之!”赵宁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后面的话不必再说,父亲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赵苛果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赵宁:“宁儿,夫子的话没错,但难道我们就要因此完全放弃希望,只听上天的安排自生自灭吗?”

赵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宁儿,天子的问题自有人去解决,但我们绝不能因此就丧失对生的追求,将所有改变世事的希望寄托于他人,只要我们还有能力和精力,就应该为此付出全部,以求无愧于心!”赵苛抓住赵宁的手,微弱的身体却在此刻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抓得赵宁生疼。“为父不止一次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有责任去拯救它,况且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大家都能抛开顾虑为之一搏的话,说不定转机就近在咫尺了。”

“孩儿明白……”

“为父希望你能记住,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轻易陷入绝望,因为总会有一条你看不见,并且十分艰难的路,但只要你找到它,并且坚持不懈、不惧艰险地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抵达你希望去到的地方。”

赵宁看着父亲殷切的眼神,往后跪腿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拜礼:“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谨记父亲教诲!”

随后几天赵宁跟着父亲几乎将整个禹乡城跑遍了,除了严礼家和三老李笃家还能开门见客并且承诺愿意给予一定帮助外,其余所谓的大户都用各种理由将赵氏父子拒之门外,有的甚至干脆连门都不应,直接就是一碗闭门羹。

赵宁终于能够理解父亲为何会在身体状况如此差的时候还要硬撑着外出游说,一是确实情势紧迫,二是希望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感染大家。可惜,哪怕赵苛付出了如此之多,仍旧毫无作用,只剩下日渐消瘦的身体。

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坏消息,济南郡的流民之乱彻底爆发,最终演变成一场自下而上的叛乱,不少县乡都遭受到乱民的攻打和洗劫,其中有两个县的县尉都死在乱军之中。济南郡守急忙调兵遣将进行镇压,经过几次围杀终于将叛乱压制下去。

不过,这次流民叛乱彻底点燃了青州各地灾民压抑许久的怒火,几乎所有县乡都濒临叛乱边缘,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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