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下水道的时候是三个人,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三个人。分身乌西亚的超凡感应带着黎辞伪装的小罗珥和巴末来到了竖井底下,属于老法师的油灯提在巴末手中,在黑暗中映出湿滑的井壁。
黎辞用小裂解术不声不响地在井壁上崩出一个个可以攀爬的坑洞,带头向上爬去,石壁崩解后余下的粉末纷纷扬扬落下,像灰色的雪。
奥术发动得悄无声息,所以在巴末看来,这般异常的现象,当然是出自于乌西亚之手,他是领袖,他亦无所不能。
他自由思维的每一次怀疑都会被混乱灵性抹去,忠诚成为最高,无可逾越。
井盖被抬起,三人钻了出来,月光落到身上,照出破烂的衣服下营养不良的身体。
艾尔托的每一个船工,都是这样。
油灯被巴末扔进井底,刻有雄鹰标记的下水井盖被盖上,一切都隐藏在地下了。
“去奎林地。”乌西亚吩咐道。
奎林是船工们对窝棚区的称呼,在英格兰北地传统的传说中,这个名字来源于冬天能从火堆中跳出来的小小精灵,代表着温暖。
但事实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名字。
“是。”
黎辞和巴末点头应是,在混乱灵性的作用下,两人的表现越来越趋近于属下,而不是原本的兄弟和朋友。
三条影子在黑暗中行动起来,比来的时候要快得多,因为那时乌西亚重伤不明,而现在他带着魔鬼的力量回来了。
奎林地很快遥遥在望,黎辞已经可以看到边缘烂木板房上在夜色中飘动的破布条,它的上方是被云层遮住的月牙,以及模模糊糊的几颗星星。
挡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条六米宽的土路,以及一道半人高的破败栅栏。
栅栏属于奎林地,土路则是船工们工作要走的通道,每天早晚疲惫的人们提着掺沙的黑面包和土豆从这里经过,日复一日,从不停歇。
船工们的工资一天只有一先令,而一磅黑面包需要十便士,这里的每一个人,日常都保持着饥肠辘辘的状态。
温饱属于贵族,饥饿属于工人。
“巡逻的警察要从这里经过,对吗?”
乌西亚向巴末反复确定。
“是的,”三人趴在阴影遮盖的草丛中,夜色成为了完美的阻挡,“我和小罗珥观察了很久,避开了他们的巡逻路线,才把您从仓库去区背出来。”
“在那里,还有一队巡逻的,不过不是警察,而是艾尔托的安保队员。”
“先解决这几名警察吧,”乌西亚低声吩咐道,“然后再去干掉他们。”
“吾主,”巴末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杀人并不利于我们目标的达成,反而会惹怒艾尔托和城卫司。”
“平民杀平民要偿命,这是写在莱纳市法院墙上的。”
“巴末,”乌西亚笑了,“我并没有打算只是逼迫亚伦和市长提高兄弟们的工资,而是要干一票大的。”
“吾主——”
“你说,即使这次工资涨了,那么以后呢?我们的以后难道都要寄托在那些衣着光鲜的斯文人士的仁慈上吗?”
“还有工厂中其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难道要他们看着我们涨工资,我们却无动于衷吗?”
“莱纳市所有的工人,都是一家人。”
巴末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乌西亚,但现在才发现,他错了。
乌西亚深得像井,像那口他们不久前才刚刚爬出的井。
“自由属于所有人,权利属于所有人,”乌西亚说着,“莱纳市的主人为什么一定是贵族?”
“为什么不能是工人?”
“吾主,他们有枪,有警察,”巴末这一刻,胆怯得像个孩子,“还有据说由神赐予的强大力量。”
“我们能赢吗?”
“你不信我?”
“信。”
“那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白面包会有的,葡萄酒会有的,干净整洁的房子也会有的。”
“真的会有吗?”
黎辞伪装的小罗珥适时表现出激动的神色,嘴巴咧开,眉开眼笑。
“会有的,”巴末拽了拽小罗珥的袖子,忍住哭腔,“相信我们的主,一切都会有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船工。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虫子在叫。
“警察来了,有三个,”乌西亚吩咐道,“你们俩别动,我来。”
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道路尽头走来了,中间的一人手中提着一盏马灯,走路的步子像打摆的螃蟹。
“这群该死的下等人!”
左边一个腰间系着金色丝带的警察看了一眼黑沉沉的窝棚区,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呼出的酒味在空中凝成白气,“不好好卖他们的力气,吃他们的黑面包,闹什么幺蛾子!”
“害得老子大半夜在这里挨冻!”
“奇培,”右边的警察拍了拍肩膀上的警章,“别发牢骚啦,你难道想丢掉饭碗,去肮脏的工厂做那些下贱的活计吗?”
“嘿!”
奇培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出老远,滚进草丛中。
他们这些小贵族家里出来的警察,可没有和艾尔托掰腕子的能力。
莱纳市的阶层固定住了人的等级,有的人生而高贵,有的人生而低贱。
一个黑色的影子自草丛中飘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贴在了提着灯笼的警察背后,格斗术凭着人体极限的素质发动,一只手捏在警察脆弱的脖子上,“咔嚓”的脆响过后,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
尸体倒地,马灯摔在地上,玻璃的灯罩破碎,灯油散落一摊。
“卡图什?”
摇摇晃晃的两名警察止住了脚步,刚打算回头去看,右边的警察再一次倒下,侧躺的尸体双眼睁得老大。
奇培看到了,他倒下去的地方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身下贱船工打扮的人。
他笑着看向自己。
奇培的酒醒了,他哆哆嗦嗦地想要抽出腰间的佩刀,然而抽搐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
凶手走了过来。
“别过来!”
奇培慌了,“饶了我!我可以给你钱!”
他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不!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乌西亚一声不吭,只是微笑着,像看一只可怜的猎物那样看着奇培。
奇培转身就跑,然而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当他转身的那一刻,一条胳膊勒住了他的双臂,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住了他的脖颈。
“不——”
这个倒霉的家伙步入了他同伴的后尘。
尸体倒在地上,脖子扭曲。
“巴末,”黎辞和巴末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割下他们三个的头,”乌西亚指着奇培腰上的佩刀,“包好,在西墙等我。”
“我和小罗珥去解决安保队。”
乌西亚的语气平淡,好像刚才杀的不是人,而是三头牲畜。
“是。”
“小罗珥,走。”
乌西亚拍拍手,拐入黑暗中。
黎辞朝着巴末憨憨一笑,紧跟着乌西亚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巴末看着三具警察的尸体,楞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