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愤怒?啊……无法理解。”
我遵从着自己的意志,将世界倒退回了二十年。这并不困难,虽然作为代价,我的躯壳,那个人偶实体被粉碎了,但我也因而获得了自由。
是的,我,“维格莫斯”,是自由的。
但我却持有一种浓厚的疑惑,对这种自由的存在抱有不确定性。因此我开始扫视自己的记忆。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是自由的想法,占据着我的内心。
于是我将自己的记忆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随后,我产生了强烈的悲哀。
维格莫斯的记忆,充斥着面目可憎的噩梦。他并非什么罪人,但整整二十年,都被禁锢在如同思维监狱的牢房里,日复一日地饱受噩梦的侵蚀。即便如此,他依旧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但就连他奋斗的结果,最终也被帝国完全摧毁。这是多么悲哀,凄惨的,值得同情的命运。
但我无法产生除了悲哀之外的情绪。甚至无法感到愤怒与绝望。我有些疑问,那难道不是我理应拥有的情感吗?为什么我不具备?余下的仅有对这段记忆的悲哀?
悲哀向来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才会持有的情感。对自己的悲哀是对自身的否定,维格莫斯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会承受自己的一切痛苦,并执着前进的男人。
那为何,我,“维格莫斯”,如今产生了悲哀的情感?
结论只有一个,我自由了。我从名为“维格莫斯”的束缚中摆脱了,即将彻底地回到了没有任何阻碍的星空里,所以我已经无法作为经历者,而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一切。
但这是错误的,罪恶的。我不应该为了这自由而高兴。我是维格莫斯,我要做符合这个人所做的事情。这是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如同从“维格莫斯”中伸出的手,抓住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将我再度往黑暗中拽去。
“你是维格莫斯,你应该学会愤怒。”
“应该学会悲伤。”
“你要完成使命。”
黑暗中呢喃的低语,在鼓舞我前进。
“没错。我是维格莫斯,我要毁灭一切、拯救一切。学会愤怒与绝望。”
我要活下去。
记忆中最重要的人是盖尔斯·洛德。所以我找到了他,这并非什么难事,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
“我会告诉你二十年后的事情,老朋友。”我在他耳畔低语道,“作为交换,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你是……维格莫斯?”
得到记忆之后,盖尔斯的眼眶中流出了泪水。我无法理解他为何哭泣,但却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悲哀感。这个人的结局是悲惨的,无论如何,我作为他的友人,理应感到愤怒。
所以我变得愤怒。我掌握了他的身体,并以此为据点,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允许我住在身体里,这让我感到满足,但还远远不够。我必须要完成使命,要拯救这个世界,毁灭破坏世界的帮凶——我,要杀死名为雪岩的男人。
所以我要去寻找合适的棋子。在我的记忆中,雪岩是个无解的人,擅长几乎所有种类的异能力,无懈可击,强大到令人怀疑是否这个人是恶魔降世的程度。即便现在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我依然无法肯定自己能否真正地杀死他。
所以需要倾尽我所有的力量,去做最大限度的准备。
他的老家在中国东南部的城市,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动用那里的人脉。我的首选目标是于新文,但那是个极其倔强的家伙,会消耗我不少力量,所以稍微尝试了一下便放弃了。
取而代之,我找到了罗泽·维特霍(Roser Wittho),一位能召唤黑色矩形任意门,从而进行远程召唤的异能者,未来将成为反抗军的核心首脑之一的人。利用那个能力,长距离的穿梭变得可行。
我控制了他。他在获得来自未来的记忆后,就立刻停止排斥我的灵魂。虽然不像盖尔斯那样完全地接纳,但对于眼下的行动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那之后我借助罗泽的能力,将记忆中反抗军最强的异能者几乎全部拜访了一遍,交给他们记忆,控制他们的身体,利用、当作棋子、实现我的目的。我深信这是最为快捷而便利的方式,最终每个人都将获得救赎。
第一次袭击,是在时间回溯的当晚。这时雪岩尚未觉醒能力,所以本来暗杀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然而却失败了。雪岩就像在睡梦中感受到威胁一般,提前觉醒了能力,冻住了整个房屋以及我操控的袭击者。第二天,他在我决定再度袭击时,他又借助虫洞离开了。
计划的失败使我焦躁。我意识到雪岩并不是这么容易杀死的存在,即便他才只有十三岁。这次袭击尚有许多准备不足的地方,想要成功需要更多地准备。
第二次袭击是在威尼斯。这一次,我使用了雅博·斯宾塞,这里是他的老家,作为一名百发百中的狙击手,他用来暗杀是万无一失的。
但雪岩却被救下来了。无法理解。这究竟是运气还是什么?明明用上了绝对能致死的毒液,为何无法杀死他?
我感到疑惑,所以先暂时停止了袭击。我整理所有已知的情报,观察他的弱点,在脑海里进行排练、演算,决心在下一次必须要成功。
机会出现在他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费劲全力控制了于新文。那个家伙一直在反对我的行动,即便得到了来自未来的记忆,他依旧将雪岩当成自己最好的挚友。我无法为之感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烦与憎恶。
碍事。明明是反抗军的一员,为何要在此刻反抗我?
第三次袭击也失败了,但最为让我感到烦躁的对象却并非雪岩,而是于新文。所以我消耗了许多能量,彻底压制住他的精神,仅仅是为了抒发这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
第四次袭击,我使用了幻术能力者,法瑟(Fasser),他的能力异常地诡异,以至于我无法完全地理解和掌握,但最终还是成功了。我袭击了雪岩,将他带到了预定的地点,一栋废弃的建筑内。
这是一次近乎完美的袭击,符合我内心最为迫切的复仇计划。没错,我要在这次计划中,将所有的愤怒、憎恶、复仇的要素全部集齐,以完成对我的身份,“维格莫斯”这一身份的救赎。我选取了理论上最应该让我感到憎恶的记忆,做成影像,在雪岩的面前播放。同时,我制造出他的家人以同样的方式被处刑的场景,从而达成复仇。
这样应该就对了。我感到欣慰,因为“维格莫斯”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好友的厄运感到愤怒,因为愤怒而去复仇。我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但我可以模仿被这种情感所驱使的行动,我可以完成同样的事情,达成同样的结果。
但即便这一次,最终也失败了。我没有杀掉他,根本原因大概是我的自满。因为这次计划实现的太过完美而极具艺术感,让我不忍针在途中就让其戛然而止,而试图让整个事件以一次大楼爆炸引发巨大轰动而告终。我要让世界知道,有一个名叫雪岩的人,连同他心爱的对象被一同残忍地杀害,这才能抚平“维格莫斯”的愤怒。
“完美而不切实际,看似艺术却只不过是一场小丑的表演。”
然而在得知自己失败后,我产生浓厚的自卑感。啊,为何我如此愚蠢而呆笨,为何维格莫斯失败了?为何我失败了?不,不行。我必须要再度行动,否则我将会崩溃,将会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将会死。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要在自己回归繁星之前,结束这场罪孽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