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离家已二年(1 / 1)钱如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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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云烈日,熇然焦灼。

一少年人穿粗布衣,身后斜背着布囊,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布囊里还卷着一柄剑,但北樊廊到处都有这样的侠士,他一入十四道,立即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在十四道,除非自报家门,否则极少人问起来历出处,姓甚名谁与旁人无关,更别提年纪几多,所以常年混迹十四道的人靠的都是眼力,诀窍唯有“相”这一字。

相人如相马:看面颊,看眉眼,看口齿,看手与足,看身形。面颊自不必说,面相上的诸多学问纵使一日一夜也说不尽,细究起来又各有各的门道,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看眉目,知风骨;看口齿,引这人说几句话或可显出很多端倪来;手看行当家底,足看性情家教;这一遭看下来,再到看身形,这人能背多大的财运,命到几时都可看个十之七了。

想当年,太子太傅李尚荣归故里,途经闹市时,提出下轿看看旧乡新貌,于是沿街走了百十来步,见者无不称其身子骨硬朗,唯独茶楼一看客抬头只看一眼,便说这老太爷活不长了,当时还被邻座茶客斥骂是对大儒不敬。结果这事还真叫这人给说中了,李老先生归家不久就寿终百年。

江湖偌大,说这话的人原本十四道一过客,在茶楼里叫上一碗粗茶,茶尽碗见底,解了渴起身一别再不相逢,被骂几句又死不了人。但这人许是看出茶楼一堂倌好奇又肯听他讲,于是道出其中原委:一是看步态,李老先生脚跟已经不沾地了,走路探身向前,好在手有拐杖掩盖几分,二是看拄拐杖的手型,五指紧攥但手心发虚,三是望闻问切中起初的这一望,看李老先生似有陈年旧疾。

堂倌初听只觉人食的是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况且李老先生年事已高,有些旧疾也不稀奇。那古怪的茶客说完便离开了,堂倌也一笑置之,后来旁人再提起此事,堂倌才将后半段说与众人,细解其中奥义,竟越想越有几分道理。

“相”之妙,莫过如此。

再说回负剑的少年人——细看这少年侠客面色发乌,不似寻常人风吹日晒出来的,走到近处打量一番,哪里面色发乌,分明是炉灰细细涂出来的!

少年侠客步伐极快,称得起脚下生风,街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而他却如鱼儿入水一般畅游其中,由街口的义泰布庄直走到当街的聚源当,一路闪展腾挪,没撞上过一个人。他走在街上东瞧西看,脚上却半点差错都没出过,不说他踩旁人,就是若干次旁人几欲踩他都堪堪为他所躲过,可见漫不经心是假,时刻留心着细处才是真。

街上早就布下几个便衣镖师,自然看得出这少年侠士有极佳的身法底子作衬才这么自在。

少年侠客在找一条巷子,名为烟波巷,取“城苑兴阑,烟波思起”之意。

烟波巷巷口极窄,隐蔽难寻,所幸巷口栽了两棵柳。据传,栽柳的这二人本有一面之缘,但只记得对方音容,未问及姓名府邸,分别后二人在十四道兜兜转转无缘再见,大半生过后到再相遇时,二人皆有家室已不好相认,于是在止步之地各插一截柳枝,以证本心。这类奇闻在十四道还有很多。

少年侠客心细,很快便找到了烟波巷所在。

烟波巷入口狭窄,但越向内走越开阔,百业俱兴,鼎沸人声汇聚在沿途各个商铺与档口间,热闹不输巷外。路上行得有些口渴,少年侠客进了烟波巷直奔茶楼而去。

一进茶楼,迎面就是一排明码实价的木牌,价码不一,多是些不上讲究的粗茶。少年侠客看了直接从怀中摸出几个铜子儿码在桌面上,堂倌在旁摸走,将铜子儿攥在手心里五指一抹就做到心中有数,再端一碗茶回来。少年侠客端起茶碗,先灌了两大口解渴,接着把目光扫向四周。

掌柜不在,店里只有三个端茶添水的堂倌。

原本的茶座都坐满了,店家又在临近门口的地方新布了两桌。

北墙挂了一幅山水图,重笔焦墨,看似信手而成,实则笔法苍劲,疏淡得宜,可惜下端被一茶客挡得严实,不知何人所作。

茶楼里口耳交接,三五个凑足一桌,因自己的声音埋没在旁人的交谈声里,所以更说得开些。

……

“说是要带一个了悟阁的弟子走。”

“走?这什么样的弟子值得两个争?”

“你不想想,再有三年不就是北敖会武了。”

……

“给我看看你买的谁?”

“你有钱没处花?”

“林江枫不是上次会武第二……”

“那另一个?你看看这张。”说完,那人从怀里掏出张纸片,“你照我这个买,稳赚。”

……

“连尤靖都在场,硬是不见人出面。”

“尤靖?不是说这老爷子在安滨那边十几年都不露面。”

“尤老爷子早都归天了吧?”

“没。”坐对面的人摆摆手,“不露面罢了。”

“那尤老爷子在,做晚辈的再不出面不合适吧。”

“这不就坐实了他把他弟弟软禁起来。”

……

“这次偏偏尤七甫和林江枫打了一场。”

“他和杜兆元怎么不动手,我好知道谁赢面大一点。”

“杜兆元没参加过北敖会武吧?”

“云水老掌门在的时候,老掌门去,老掌门走了,他师弟去。你说呢?”

……

少年侠客将茶客的话听遍,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起身出门去,又特意走近看一眼北墙的画。然后转身问其中一个堂倌:“这画卖吗?”

“按这里最贵的茶钱给双份就行了。”堂倌满头是汗,正提着空壶向后厨走。

少年侠客付了钱,将画取下细细收好然后纳进身后的布囊里。

连白都江的私章都不认得?

走出茶楼时,少年侠客有些感慨,坐西北角的那位手里的草纸能不能赚他还不知道,但他身后背的这张是铁赚无疑了。现下白都江的真迹放在安阳一带能买得来小半条街的商铺,双倍茶钱?千倍万倍的茶钱也是稳赚。

少年侠客心情大好,路过会武局的摊位时不禁留驻了一阵,然后一手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牌子,另一手从怀里掏银子:“买这位的。”

看守摊位的文书神神秘秘地同少年侠客讲:“这位小兄弟,我看你身后背着剑,你肯定知道这位大侠什么来历,这次北敖会武他恐怕很难露面。”

“这锭银子买定尤星湖了。”少年侠客把这锭银子向着台子上一摆,力道不大,金银凿木头的声响倒是直击人心。

那文书瞧瞧银子,再瞧瞧少年侠客。看着脑子挺灵光的,没想到是个痴儿。文书收了银子,在簿子上记下一笔,然后将小半个巴掌大的牌子递给少年侠客,末了补上一句:财运亨通。

少年侠客接过牌子向烟波巷更深处走去,巷外的镖师就是由他们安置的,门庭布局古朴而不失威严。左右共个大字入了少年侠客的眼。

“大道纵横,通行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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