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昉闻言,不觉悚然一惊,未曾料到一生苦求仙道的诸葛先生,竟然会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断然拒绝道:“先生怎会如此说,我此来虽是为小女求药,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助你觅得一线仙缘,况且你修为早已达到武之极致,近乎道,怎可因为一言而耽误了先生一生所求之仙缘?”
诸葛观石呵呵一笑道:“往年我也得到过仙草,不过区区九节菖蒲而已,于我而言,已经无补于事了。可叹众人愚昧,以为仅靠所谓仙草便可一步登天,修得大道仙缘,岂知仙缘渺茫,不是轻易可以指点言说的”
柳昉听罢,默然不语,良久叹道:“非世人愚昧,仙缘诱人而已。先生也不必多说,即便抛开诸多原因不谈,你的修为还是高出我不少,最终是你去比较稳妥。”
诸葛观石摆了摆手道:“你我之差,不过一个道字而已,纵观实力,我已气血衰枯,远不如你年轻人气血久长,真若争斗起来,还是你比较有把握一点。”
柳昉还要再说,诸葛观石陡然轻喝一声道:“你我如今只有一人可快速登绝顶,若选择,只能选择有把握的去。你若心里想着我,多采摘一些仙草回来便是,难道我还担心你一人独吞不成?时间珍贵,休要在此迁延。”
柳昉转念一想,觉得执着于谁去谁留似乎有些愚钝,至此方知他心意已决,只好再次郑重揖礼道:“先生说的是,你我既心系彼此,又何必在意先后呢,我便只好只身前往,定不负先生所期。”
诸葛观石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肃然说道:“此去变数颇多,你定要仔细行事,若事不可为便适可而止,休要勉强而为,要记得来日方长。”
柳昉郑重点头,随后便不再多言,忽然纵身一跃,竦身向左边崖壁跃去,他身姿矫健,辗转起落之间,犹如灵猿,腾挪跳跃于狰狞突兀的崖壁巨石之间,迤逦而上。
诸葛观石见他率先而行,不觉点头会心一笑,纵身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攀爬在绝壁之上,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堪堪攀爬近半。这时遥望上方,则见一方巨大山石突兀而出,如乌云盖顶,阻挡去路。到了这里,柳昉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后劲未生,去势已尽。
诸葛观石见时机已到,便屏息凝神,攒足余力轻喝一声道:“坚持住,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柳昉便感觉脚下一股大力传来,心神为之一震,双足随之发力,借着这股大力扶摇直上,一鼓作气攀爬到了巨石之上。
站在巨石之上回望,则见一片白雾茫茫中,诸葛观石衣衫鼓动,身形悬空而落,如同虚空翱翔苍鹰,四肢伸展,盘旋而落,许久后,他身形陡然一动,蓦然跳跃在一方巨石之上,借助巨石缓冲,他再次虚空坠落,如此数般腾挪间,巧妙借助山石缓冲之力徐徐而落,逐渐消失在深渊朦胧白雾之间。
柳昉知道诸葛观石即便没有余力攀登绝壁,但下落时也可以借力,以他的实力倒不至途中有危险。确定了对方的确无碍后,放下心来,未及喘息,便继续攀爬而上。
接下来的路更加艰难,他花费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方才艰难爬至崖顶。
站在崖顶小心驻足观望,入眼的却是一片荒草杂生的泥沼地。
据可靠的消息说,这崖顶便是长有九节菖蒲的妖邪之地,应该是一处清幽美景,人间仙境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铲除了妖邪,取走了九节菖蒲不成?”柳昉神色豁然一变,顾不上掩藏踪迹,猛提了一口真气,身形化作一叶轻舟,在沼泽地上纵跃直行。
直行未几,偶然俯首一看,则见一片芜菁的杂草从中,全都是一片片,一簇簇的九节菖蒲,这些苦苦寻觅的仙草,此刻如同宛然处子,光明正大的曝露在眼前,静静的期待着采撷。
柳昉神色茫然呆滞片刻,陡然顿住身形,驻足察看。
蒲草紫色的剑形叶片,褐色的花棉如雉鸡翎羽,夕阳中,闪烁着粼粼波光,光彩照人。
“跟传言中的一模一样,这些竟全都是九节菖蒲?”他忽然震惊失语,只是这里的环境跟传说中的相差甚大,九节菖蒲就这么突兀于眼前,简直太不可思议。
随后他神色豁然一变,陡然意识竟是独自一人先一步到达这里,难道推测有误,那些设置路障的,竟然不是有宗门独吞仙草,而是另有隐情?
或许是有人意识到此地妖邪过于强大,设置路障的目的,是想让人知难而退不成?
转而又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不是那些人心善,而是他孤身一人又勉力而为,抄了近路,所以才先一步到达。
他一时疑虑丛生,静立原处,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清楚的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是无法抗衡一只修为不可揣测的妖邪的。
还是太过心急,不该轻易冒进,孤身犯险的。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偷眼在四周仔细打量一番,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草木摇摇晃晃,似乎有东西在那里攒动。
“妖邪?”柳昉眼睛一突,俯身欲躲藏时,忽然听到一阵“沙沙”声响大作,接着眼前的草木一晃,一人突兀闪现在眼前。
此人一袭麻衣,腰悬劈柴板斧,正挽着裤脚,弓腰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赤足踩在烂泥地里,全神贯注,仔细踅摸,似乎在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竟然一点也不理会近在咫尺的柳昉其人。
柳昉心中讶异,细看此人模样,忽然失声惊呼道:“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清水县城茶坊偶遇的那位举止怪异的神仙客。
牧青山其实早就注意到柳昉的到来,只是正着急搜索妖邪踪迹,所以一时无心理睬。闻言后,头也不抬的继续在烂泥里踅摸,漫不经心的说道:“是你呀,好巧,你不是打算采摘所谓仙草吗,那边应该便是了,趁现在四下里无人,你自行采摘就好,不要来打扰我。”
柳昉平复了一下心绪,心想:“此人果然是个高人,我二人前后脚跟来,间隔些微时间而已,他却已经早早到达此地,我与他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思索片刻,又见他没有一点高人模样的赤足立于烂泥地里,赤手在污浊泥沼里随意寻摸,满身都被烂泥弄的污浊不堪,一时好奇,便问他道:“壮士在找寻什么,是丢了重要东西吗?”
牧青山一边寻摸,一边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道:“抓泥鳅!”
柳昉愣怔半晌,显然未料到结果会是这个样子。这位高人模样的青年,如此认真仔细的在一处危机重重的妖邪之地,捉泥鳅?
随后他便仔细观望了一阵,见牧青山张开双手,十指并用,蛮横粗鲁的在一片烂泥地里左扣右挠,那动作,那神色,竟然真的是在捉泥鳅。
柳昉一时哭笑不得,摇头说道:“你这样不对,这样是捉不到泥鳅的。”
牧青山闻言一顿,欣然抬头问道:“你知道怎么捉泥鳅?”
柳昉见他弓着腰,双手抱着一把黑泥,腥臭泥土随着他忽然起立而溅的满脸都是,却不以为意,欣然咧嘴询问的样子,竟然一片忠厚酣然,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个自然。”他不觉慨然回答道:“我自小生于山野,常年跟一群光屁股小伙伴们在烂泥塘里捉泥鳅,不是说大话,无论多么滑溜的泥鳅只要被我盯上,定然躲不过一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