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联队长(1 / 1)无色飘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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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几朵不厚的乌云遮住了所有的阳光,细密的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墨绿的雨布上,不断发出声响,倒是惹得人不得安宁。

没人喜欢这秋天的雨水,因为秋季落雨往往是转凉的征兆,健骏的军马不时甩甩已经完全湿透的尾巴,点点水滴洒落在路边的积水中,溅起片片涟漪。

这条昔日车水马龙的干道似乎也因为这秋雨而落寞了许多,只余这一支军队,行走在这宽敞的大道上。

长龙般的行军部队,一直沿着这条大道,延伸至山丘的那头,仅仅只有五个大队七百五十人组成的帝国第十六联队在此刻也显得格外壮观。

此时,这支部队的所有人都披着制式的雨衣,将全身都隐藏在帽兜雨布之下,步伐匆匆一片沉默。

他们必须在夜晚来临前赶到目的地,这突如其来的落雨对他们而言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部队的后方,紧随着的自然是为数不少的辎重,盛满粮草的宽大马车都被临时找来的雨布堪堪盖住。

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这些粮食都受潮了将会是这支部队的真正危机。

而这其中,一辆小尺寸马车显得格外不显眼,甚至都少有人围绕其旁,仿佛只是一辆出发时临时添上滥竽充数的运粮马车。

透过雨布上被特意打开的一个口子里望,里面却根本没有粮食堆放,隆起的雨布下空空如也,只有数支长绳拉着承载着雨布的板车四周,保持着雨布的形状。

这窗户一般的小口透进的阳光,正好撒在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桌子上是一份帝国的地图,与数支不同颜色的笔。

这临时的帐篷中满是酒气,一个盖着军大衣的男人正横窝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呼呼大睡。

似乎是这小雨让原本平坦的路有些泥泞,马车毫无征兆地晃动了几下,惊醒了马车后的睡梦中人。

他双眼迷离地看了一眼那小小的窗户,有些发黑的天空让他有些发懵,随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大喊道。

“副官!副官呢?”

马车前座的两人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愣,坐在副驾驶的那名士兵随即翻身跃入后方的小帐篷,同时顺手,取下了湿漉漉的兜帽。

雨衣下的士兵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着帝国的军服显得极为干练。

她望着一脸愤怒的男子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而是例行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回应,开口后的声音却如莺语一般动听,足以令不少帝都所谓歌手,默然失色。

“副官娜塔莉报道!联队长请指示!”

“我和你说了,睡两个小时就把我叫起来,现在几点了!”

这名醉酒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报告长官!路上无事,而您昨夜因为下雨,一宿未眠,又喝了酒,需要休息!”

这名副官倒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双眼一直犀利的直视着前方,对于她的联队长的愤怒视而不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男子拍案而起,指着娜塔莉,一时气结,竟想不到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不是第一次了。

见联队长怒气已去,娜塔莉紧绷的双肩一松,稍微放松了些,想必已是对自己长官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但仍是保持着笔挺的军姿。

而这联队长也没有再追究,直接无视了仍站在不远处的娜塔莉,径直走向了那不大的桌子。

他在地图上笔画了记下计算距离之后,问了一句:“我们现在离利兹城还有多远?”

“不到半个小时,天黑之前一定能到达,我们离正在遭受血族攻击的风暴要塞行程不到两天。”

副官用着嘹亮地声音回答道,却让不大的帐篷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安静,两个人都对于这个回答中多余的后半句其中的暗示心知肚明。

良久之后,联队长长叹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

“从帝都才走了十天,就走到了边境线上,要知道二十年前,老子从边境的家乡走到帝都花了三十多天,该死的血族,我也想上前线啊!我想亲手多杀死些禽兽!但是我们军令在身啊!”

副官娜塔莉没有再说什么,也是长叹一口气,笔挺的军姿随之松了下来,帐篷中又只剩下了不时在地图上记录的动笔声。

“啊,对了,那个我们两天前救下的小子呢?”

这名联队长似乎才想起这档子事,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问到。

“他……还是没有进食。”副官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这样的情况。

“那我去看看吧。”

昏暗的马车中,坎雷尔的思绪,还沉浸在曾经的回忆之中。

小时候自己打架父亲挡在成群的孩子前毫不讲理的气魄,贪玩到傍晚回家后父亲若霜的神情。

一段又一段的画面中,自己逐渐长大,画面也逐渐清晰,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被书架压倒的血奴身上。

之后,是那个冷漠凉薄的诺拉,那个拉着发软的自己穿梭于鲜血与死尸中的诺拉,最后的画面,是那副如梦一般的油画。

坎雷尔再次将脸深埋在手臂中,悲痛欲绝,却无泪可流,脑子里又是一遍这样的画面……

眼前突如其来的二人,让坎雷尔有些奇怪。

这名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看肩上的军衔应该是个不小的官,却衣冠不整,皮带随意耷拉在腰间,身后披着本应穿上的军大衣。远看上去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就胡子拉碴,面色颓废,一身酒气。

最可怕的是,进入马车后,一言不发,竟直接拿起了面前自己没心情吃的食物大快朵颐,像是个饿死鬼一般,令人不敢恭维。

而他身后看起来卫兵一样的角色,居然是个年轻女子。

长相秀丽淡雅,眉宇间说是肃杀倒不如说更多是柔美。刚刚到后颈的褐色头发软毛似的根本不像能经历战争的样子。

她身上的军装穿得倒是像模像样,但敞开的军服外套下穿着的紧身服勾勒出一副相当标致的身材。

坎雷尔已经在心中猜测了一百种两人直接可能存在的龌蹉关系了。

坎雷尔不会怪军队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救援,他知道不可能随时驻守一支军队来特别保卫那样一个偏远的小镇。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最快速度派出搜索队,如果他和诺拉跑出小镇就迎面撞上人类的部队,那么诺拉也不会死。

为什么血族能攻击到这样偏远的小镇。

为什么这支部队只是远远地炮击,眼睁睁地看着屠杀了人类一个小镇近千人的血族军队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真的想不通,一定是军队中,太多像面前这个男人一般的废物,贪生怕死。

不与血族接触的命令一定也是这样的指挥官下达的,人类的领土每时每刻都在受到威胁,这样的蛀虫却在利用职权花天酒地,日夜笙歌。

面前这个懒散的男人,激怒了迷惑的坎雷尔,他终于没有忍住,不再沉默,而是质问道。

“为什么你们这么晚才到?”

那男人对于坎雷尔的主动开口,颇感惊讶,嘴上的动作也因此一顿。

“为什么你们不攻击血族部队?”

“为什么你们不尽早派出搜救队?”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小镇受到了攻击?”

“为什么开战这么久了,你们的部队还在后方?”

“为什么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垃圾能当上指挥官?”

这一连串的质问,声音越来越大,让坎雷尔口喘粗气,眼圈发红,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几个问题。

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几个事实。

而另外两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坎雷尔的爆发,这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激进,也一个比一个更具侮辱性,令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那副官上前一步,刚想出言理论,却被联队长一手拦下,他似乎事不关己一般,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缓缓说道。

“这就是你两天不吃饭想出来的结果?”

说罢又抓起一块黑面包,张嘴准备吞下,却被坎雷尔劈手夺下。

面对坎雷尔的两次冒犯,这位一直吊儿郎当的联队长终于不再那么随意,他长呼一口气,仿佛是为了压下心中的愤怒,随后盯着坎雷尔。

锐利的眼神居然让坎雷尔感觉自己被野兽盯着一般,心里发毛。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就来告诉你。”这位联队长稍稍喘了口气,似乎是在控制情绪。

“为什么没有攻击血族部队,给你们报仇,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带秘银武器,连一个吸血鬼都不可能伤到,反而如果让对方知道我们没有秘银武器,那这场战争不过是另一场屠杀。”

秘银?那是什么?坎雷尔在这位联队长的解释下有些发懵,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我不可能拿我可以杀吸血鬼的七百五十名部下的生命仅仅为了几个可能生还的羸弱镇民冒险,为什么我们没有带秘银武器,很简单,我们只是路过的,我们的任务与血族无关,军部根本没有接到你们小镇受到袭击的报告,小子,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幸运。”

随着出口的话语增多,这位联队长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情况呢,是你们的镇长啊,他可是个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

父亲是个伯爵?我也是个贵族?坎雷尔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但他放在胸口的那张照片,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身世,不得不考虑这位联队长的话。

“他固执地统治着自己的小镇,那个愚蠢的贵族每年以私人领地为由拒绝向帝国缴纳税收,同时每次征兵令都以镇中缺少青壮年为由搪塞而过,并拒绝拒绝军队的干涉,呵,没有军队,面临这样的突发事件,发生这样的惨案不是咎由自取吗!”

帝国军部与仍保有特殊权力的旧贵族向来不合,这个联队长似乎是想到了帝都贵族们的奢华糜烂,语气越发愤怒。

而对面的坎雷尔,紧紧握住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这个联队长说的一切,他完全不知道,自然,很多事情想都没想过。

他的心中不禁仿徨起来,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刹那间的几天,世界就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他真的,有太多疑问了。

同时他认为面前这个男人话语中虽然肯定有夸大的部分,但也没说错。

仔细回忆,生活在小镇中的居民确实家家团圆,也从未听说小镇缺钱的情况,宛若一个世外桃源。

似乎是还没说够,那联队长激动得站起身来,大声呵斥。

“啊,就是帝国太多这样只想着保护自己权力的贵族与懦弱的百姓,人类才节节败退,每个人都想着要军队的保护,而军队却无人参加,那哪里来的军队保护帝国?”

这个联队长说到这时,脸上不由的露出痛惜的神情,愤慨的话语也越加冲动。

“那个该死的贵族,让多少青壮男人,多少上好的兵源,面对血族时毫无反抗被杀死,浪费了多少帝国的粮食。要我说,这样的懦夫多死一些,倒是件好事。”

说到这,那个联队长似乎哀叹一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稍稍低头,将一双灼灼之目,聚焦在坐在对面的坎雷尔身上。

“还有你,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你在这场战争中做过了什么?又害得多少比你优秀的人为你而死?像你这样的家伙应该冲在第一个,然后第一个去死!”

“够了!联队长!”

站在一旁的副官出声打断了联队长的激烈言辞。

那有些愤怒的男人猛然回头,却正好对上了副官严厉的目光,他没有再说话。

他也知道,这番话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屠杀的孩子而言,可能说得太过了。

这番话如针一般,扎在了坎雷尔的心上,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浑身血迹的诺拉。

确实,他的命,是诺拉用命换来的,父亲最后的那句嘱托“保护好诺拉”,此刻显得格外讽刺,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指节发白。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自己,诺拉那么聪明,如果活下来的是她,此刻根本不会这样迷茫,这样脆弱。

如果是她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在磨砺自己的刀刃,准备报仇吧。

如果活下来的是父亲,他是个伯爵啊,此刻他应该在走向帝都的路上,准备为小镇冤死的百姓讨个说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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