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呆滞的面庞下饱含期许,稚雪看着部曲稚嫩的面庞,想要将每个细节都牢牢记住,不再遗忘。她不想再次分别,即使是讨厌或者嫌弃也好,想要跟在老师的身旁。
永不分离。
“老师,找到你了。”
喜悦,浮上她的脸庞。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像以前那般索要拥抱,却突然意识到被束缚的现实,动弹不得。与老师如此亲密,老师的血液在体内流动,想到这种情形,她就兴奋得无法自抑。
“老师?”
顾不得少女的殷勤期盼,部曲正深陷回忆无法自控。熟悉的称谓、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夹杂甜腻的柑橘味道,旖旎热流从胸口蔓延,她的记忆纷纷涌现,应接不暇。
究竟是性格决定行为,还是记忆决定性格,至今还无人能清楚。同样一个人,掌握的知识完全相同,如果某失忆之后,她还会是她吗?
还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
幕后有个“导演”统筹全局,安排情节走向,以决定往后的人生。那样的话,“我”是谁呢?
关于自我的探讨,她头痛欲裂,隐隐感觉到阴影之下,恍若未知恐怖的真相呼之欲出。她不是她,她又是谁?
“老师?”
看着部曲的脸庞表情几度变换,稚雪纵然身体近乎支离破碎,却还是更为担心老师的状况。然的亲近,如雏鸟破壳后第一眼见到的存在,慕濡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时间流逝,亲密已无法再满足她,单纯的感情逐渐变质,浓郁到连自我都不容许挡路。这份感情,炽烈得谁都不能忽视,部曲自然更不例外。但以前的她,乐见其成,反而还暗中助其生长。
拯救世界的道路,若有人陪伴总是幸事。
喜、怒、哀、乐、厌、憎、惧,难以想象人类的表情能这般丰富,一一在部曲的脸庞上演过后,最终归于平静。
制造的枷锁、或者称之为墙壁的事物轰然崩塌,她不得不站出来,将废弃品暂时收容,着手准备处理残局。
“老师?”
声音轻微,且心翼翼地称呼,稚雪感觉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回归,不由得噤声,生怕不心触怒老师。
“嗯,稚雪,好久不见。”
抬头看着曾经得意的门徒,部曲平静地,表情没有变化,看不清楚是喜爱还是厌恶。恍若看待随处可见的木石,毫无情绪流露。
“老师……”
突如其来的生疏感,将稚雪推开很远,寒冷侵袭几若冻结。她语气颤抖着:“老师,别离开我……”
有些厌烦,事到如今,过去还总在纠缠着她。明明选择要度过平静的生活,可世界就像在与她作对,始终不得如愿。
伸出右手抚摸着稚雪的脸庞,部曲的指尖掠过其眉梢唇角,最后将拇指伸进稚雪的嘴里,压住舌头让她无法话,仅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脸颊泛起潮红。
左手最终没有显现,从稚雪体内抽出,虚幻如雾气飘荡在左后。血液随即活化,无论两人体内外都跳动着,欢快地上扬,拉扯筋肉同内脏。
抽离。
血色瀑布倾洒,却未落地,如同河流环绕,往复不息。绝对异化的领域之内,部曲无需身体支撑才能存活,甚至可以每滴血液都足以容纳她,亦能从中重新演化成完全的躯体。
可稚雪显然没有这种本事。她此时虚弱异常,多亏有部曲托举着,才没有坠地。尽管如此,亦是临近死亡边缘,稍有差错就会不复存在。
极端排他的领域内,除她的血液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共容,有时候就连部曲本身,都会被排斥。生而为血,死亦为血由血始,由血终。
“老…师……”稚雪的声音轻若游丝,纵然即将死去,但她丝毫未有怨恨,仅是深情地望向部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唉
污染得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还以为会有稍长的时间休整,但仅剩的仓促准备尚未能完全,她就要离开。
魔法从来不是万灵药,连童话都有其代价,魔法又怎么可能例外。越是接触魔法,就越会被其后蕴含的意义污染。
大多数情况,都是混乱。
世界万物组成,都是源自秩序的短暂显现,但是本质永远都是混乱。没有因果、没有好坏,仅仅是混乱的增加,也就是熵增。
从未更改。
由此可知世界的终末早已注定,人类再如何努力只是自取灭亡,反而越是努力也就离灭亡越是临近。因为任何魔法,都是源自混乱,混乱滋生熵增,熵增导致毁灭。
站立在世界顶端之上,比谁都要接近魔法本质的她,可以断言这一点。但那些庸庸碌碌之徒,想要让他们放弃魔法,倒不如让他们死亡。
绝无可能舍弃魔法,这等便利的事物,才是让人类能发展得更快,进而君临世界的底气。他们坚信这一点,并愿意为此献身。
愚蠢之饶自认正义之行,终究让世界毁灭的终末结局近在咫尺。
只有魔法才能对抗魔法,有时候更像是世界深沉的恶意,对寄生在她身上的万物所诅咒。越是智慧,越是强大,越是追逐魔法的便利,也就离灭亡更为接近。
最初仅是毁灭王朝,让万物重新发展。但世代积累的混乱,终究连世界都无法承受,最终引向未知的终末结局。
为求自保,世界才被迫将所有魔法沉寂,但还是拦不住人类的贪婪,更别提还有世界自身的贪婪。世界也想就此机会,升格超出限制,成为永存不灭的存在。
之所以部曲如此了解,是因为她曾经帮助过世界,将魔法沉寂封印,但也无甚大用。既然已经醒来,她不愿再龟缩逃避,控制散落的血液倒流回体内。
除衣服还破破烂烂,她的身体早已痊愈,连同稚雪的身躯都已修复完全。没有血柱支撑,稚雪掉落到地上,很快睁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部曲。
接连的意外,绝不是巧合,有人刻意安排,应该只为刺激她提前醒来。部曲看着稚雪,不想将她扯得更深,避免污染将其覆盖,“忘记吧。”
指尖漫出血雾就要将稚雪的头颅笼罩。
刚还怯懦的稚雪,猛然将血舞拍散,站起来强硬地道: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