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家老夫人和孟天云的母亲簇拥着孟天云奔了后宅,县衙后堂才清净下来,只能李怀德,吴辉和孟海桐以及两个丫鬟。
孟海桐向李怀德一拱手,“李兄,您刚才说,天云不是您救的?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怀德也是一头雾水,转头看了看吴辉,吴辉上前一步,向孟海桐低声道,“孟老爷,据令公子所言,他和其他几个孩子,是被高人所救之后,自己跑回来的!”
“什么?这……”
吴辉在心中理了理这件事儿的头绪,缓缓道:“昨日,有衙役在凌家赌坊发现了形迹可疑之人,出手阔绰,甚至把令公子的长命金锁压上了赌桌。他怕打草惊蛇,回来喊了赵捕头和十余名差人,去那赌坊拿人,却没想到正碰见那两名歹人从赌坊出来,撞了个正着,直接就打作一团,抓住了一个,却也走脱了一个。李大人正在堂上审那名人犯的时候,有下人来报,走脱那人竟然直接去后宅,将李公子也给绑走了,说是明天中午南城驿站,用那人犯去换人。”
孟海桐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什么!?这伙歹人竟然如此狗胆包天?李昂也被他们绑走了?”
吴辉沉声道,“那被擒住的歹人在堂上气焰嚣张,口出狂言,您也知道李大人的性子,宁折不弯,当时就在堂上将那歹人给打残了,但还是留了他一条命。本来想今天在南城驿站设伏,一举将那伙歹人缉拿归案,但还没等手下人带着人犯出发,就得到消息,孟少爷和其他几个被绑的孩子从东门回来了。”
孟海桐听到这,也是一头雾水,“那……救人的是谁?”
“手下人将孟少爷和其他几个孩子直接接回了衙门,还没说上几句,您就来了。只是听孟少爷刚才说,有个蒙面高人将他们救出,放在了城东的树林里。他们是顺着路自己跑回来的,这期间……”
“这期间怎么了?”
“这期间还遇上了,城东那头成了精的老虎!”
“什么?”孟天云嗖地站起,大惊失色,“他们碰见那害人的畜生了?那又是怎么回来的?”
李怀德沉声开口,“天云说,是李昂缠住了老虎,让他们先跑。他们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樵夫,被樵夫护着回到了城里。”
孟海桐眉头紧皱,“那赶紧派人……刚才李三儿就是去找李昂的?”
李怀德沉重地点点头。
孟海桐想了想,“李昂怎么能引开老虎?他不是在之前的大火中伤了脑……不行,得赶紧把天云喊过来问问!”说罢,匆匆奔后宅而去。
不一会儿,孟海桐抱着孟天云返回后堂,那些孟家女眷倒是没再跟来。
孟海桐抱着孟天云坐在了椅子上,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天云,告诉爹爹和李伯伯,你们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你们还遇上老虎了?”
孟天云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是……是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救出来的……把我们放在树林里就消失不见了,李昂哥哥就带着我们往外走,走着走着,就看见几匹马倒在了路边,然后李昂哥哥就发现了那只大老虎……他让我们赶紧跑,自己把老虎引到树林中去了……”
孟海桐皱了皱眉,正所谓知子莫若父,眼见孟天云说话吞吞吐吐,就起了疑心,“天云,你跟爹说实话!李昂哥哥之前受过伤,神智一直不算清醒,怎么可能去引开老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见孟海桐瞪起了眼,孟天云下意识地答道,“李昂哥哥的伤好了,神智清楚,说话做事都很厉害,就是……”
一旁的李怀德和吴辉也是眼中一亮,知道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都直直地盯着孟天云。李怀德沉声发问:“天云,你跟伯伯说,就是什么?”
孟天云垂着头低声道,“就是他好像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见面前三个大人都没有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孟天云接着解释起来:“李昂哥哥好像是被那两个坏人掳走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倒是比从前清醒多了,但是很多事儿也都忘记了。他还特意问过我,他是谁,他爹娘又是谁……”
听着孟天云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几人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孟海桐长叹一声,向李怀德拱拱手,“李兄,这件事还真是多亏了李昂!我这就遣全府下人去接应,相信李昂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李怀德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既高兴于李昂的病好像是真的好了,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李昂到底能否平安归来,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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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儿双手握刀,在茂密的松林中小心地搜索着,冷不丁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拌,差点儿摔了个跟头。
他懊恼地翻身坐起,定睛一看,登时深吸一口凉气,“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三儿赶紧把那东西捡起,借着茂密松林顶上漏下的阳光仔细观瞧,赫然发现那是一把神机弩!
要说这李三儿,平时是略有些惫懒,但好歹也在衙门口混了几年,这种在景朝有着赫赫凶名的顶级管制军械他虽然没用过,但还是认识的。
半年前,有几个东山路惊神军的校尉带队去执行什么任务,需要高阳县衙门派几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差人跟随带路。当时就是赵捕头带着李三儿去的。
那一队军人个个悍勇异常,一身剽悍之气隔着老远就让人颈后汗毛直立,一人双马,顶盔掼甲,每匹马身侧都挂着一把这样的神机弩。李三儿看得入神,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想要用手去摸,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三把刀架到了脖子上,登时吓的差点儿尿了裤子。
赵捕头赶紧出来解围,当着众人对李三儿一阵暴打,好说歹说才让李三儿捡回了一条命。
也正因如此,李三儿才会对这神机弩印象如此深刻。
此时的他正捧着神机弩出神,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见到这种东西,不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他顺手将神机弩揣进怀里藏好,继续摸索着寻找起李昂的踪迹。
刚走出几步,绕过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树,李三儿一眼就看见一团黄黑相间的影子趴在树下草丛中,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嘴要喊,情急之下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闷声。
连滚带爬的退出十几步,李三儿壮着胆子回头,发现那团黄影一动不动,又看了一会儿,才鼓足全身勇气一点儿一点儿走到了近前,发现那团黄影竟是一只死老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虎尸下面是好大一滩血迹。
李三儿用刀尖捅了捅老虎,见没有反应,绕到虎尸正面,见巨虎尸体眼框中正斜插着一支弩箭,带着倒刺的箭头已经从侧面刺出了虎皮。
看了看那支弩箭,再摸摸自己怀里的神机弩,李三儿若有所思,他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人,索性直接伸手把那弩箭从虎头上生生拽了出来,然后用刀在虎眼伤口处狠命地砍了几刀,确认谁也认不出这是弩箭的伤口之后,把怀里的神机弩也拿了出来,在旁边的大树下挖了个浅坑,把神机弩和箭埋了进去,重新盖好浮土,轻踩了几脚,又用落叶盖好,这才长出一口气。
突然,李三儿感觉脚腕有点儿不对劲,低头一看,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正死死抓着他的裤脚,吓的他三魂七魄都要离了体,狠命向后一蹦,鬼哭狼嚎般地大叫着,“都他妈过来!不对,快跑!闹鬼了!!”
正在周围搜索的其他差人被李三儿的喊声吸引,也都是一惊,赶紧加强戒备向着这边靠拢过来。
不多时,一众差人也来到了这巨大的虎尸旁边。这几个差人也都是这辈子头一次见这么大的老虎,虽然看着老虎像是死了,但仍然犹豫着不敢上前,说到底,人类面对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从骨子里就带着恐惧,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变。
此时的李三儿已经回过了神来,老虎已经死透这一点毫无意义,他刚才还朝着虎头上砍了好几刀也没见那老虎有反应。
至于抓住他裤脚那只手,十有九就是李昂少爷了。
见周围的其他人还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李三儿大吼一声,“怕个屁!老虎下面有人,赶紧掀开看看!”浑然已经忘记了他刚才差点儿被吓的尿了裤子。
等众人费力挪开虎尸,才发现虎尸下面压着的李昂。
要说李昂也是倒霉,杀张敬贤的时候被他的颈动脉血喷了满头满脸,杀左禅救枯木道人的时候又弄了一身土灰,最后杀死老虎的时候被砸晕,在老虎在身下压了至少两个时辰,那点儿虎血一点儿没糟践,全都流到了李昂身上,所以当众衙役把老虎挪开的时候,看李昂就是一个真正的血人。
眼见李昂的模样,李三儿心里一寒,下意识地觉得,李昂少爷这次肯定是彻底玩完了,血都流成了这样,哪还有命活,这回去可怎么跟大人交待!
其他人也都觉得命苦的李家少爷也已经凉彻底了,也是一片慌乱。
突然,地上的李昂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猛吸一口气,这可把周围一圈人吓得不轻,有胆小的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喊诈尸!
李三儿到底反应快,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李昂仔细查看,发现那些鲜血都不是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胳膊腿儿也都健全,一口气也是松了下来,冲其他人大吼一声,“别放屁!李昂少爷福大命大,诈什么尸!来两个脚快的和我赶紧带少爷回去找大夫!你们几个,把那头老虎的尸体拖着,让其他人也都开开眼!”
李昂其实伤的也不轻,从被歹人掳走到遭遇猛虎的时候,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先是用计连杀两人,接着夜探黑松林,回来之后又是抬尸体又是埋尸体,本身已经累的够呛。加上被张敬贤摔在墙上受了点儿轻伤,被老虎狠狠地拍在了树上伤到了腑脏,被虎尾抽在脸上多少还有点儿脑震荡,最惨的是被四五百斤的巨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还压了两三个时辰。如果不是灵魂囚笼中的罪恶之力在他无意识的时候缓慢地修复着他的身体,恐怕李昂根本熬不到这些差人赶来。
早在李三儿在虎尸旁边又砍又刨的时候,李昂就有了些许意识,但身上压着几百斤的老虎,喘气都非常费劲,哪里还能出声,只能用没被压住的小手胡乱抓了几下,碰巧抓到了李三儿的裤腿。结果李三儿一惊,蹦起来踩了一脚,差点儿没把他手腕踩断,这一下又疼的他昏了过去。
巨虎尸体刚被挪开的时候,李昂身上一轻,勉强从半昏迷中醒了过来,身上甫一轻松,不由自主地坐起来长吸了一口气,许是这口气吸的太狠,李昂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就被胸腹之间的剧痛给疼晕了过去。
这会儿被李三儿和其他两个差人轮番着他往城里跑,颠得李昂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一路上也是半昏半醒。
这一跑足足跑了大半个时辰,离县衙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李三儿就扯开嗓子大喊,“找到少爷了!赶紧叫大夫过来!快!”喊的嗓子都破音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差人本来还在纳闷儿李三儿背着个什么东西,跟吓丢了魂儿似的玩命叫喊,等他们听清的时候,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跑向后堂,一人去叫大夫,一人向李怀德禀报。
两个随行差人护着李三儿扛着李昂刚刚跑进大堂,已经听到消息的李怀德几人就已经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李怀德一把把李昂从李三儿身上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
李三儿和另外二人也真是拼了命了,这一路跑的呼哧带喘,眼见终于把人送到了地方,三人纷纷累瘫在了地上。眼见李怀德还在忧心李昂的伤势,李三儿一边儿喘一边儿沙哑地说:“大……大人,少爷……身上倒是没什么太严重的外伤,路上还有神志……”
李怀德向李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抱着李昂就冲进了后宅,吴辉则没跟过去,蹲下身在李三儿等人的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们肩膀,随后吩咐人带几人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