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走了啊？”

忽然，身旁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叹息。

安定连忙望去，一身紫色公服，腰配翠青玉带，但面容却是消瘦枯黄如同民间一介老翁，下巴上的山羊胡稀稀拉拉，还微微带着卷。

虽然有些不敢信，但这大概就是京都府的府尹老爷了，朝堂正三品大员。

“回大老爷话，于前辈归家了。”

恭敬回答，安定第一次接触到品阶这大的官员，而且还是个在职要员，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但想想日后前程可都是这位大老爷一言决定了。

“你不错，老于走之前和渣班头交代了，说你激灵，照应着点，”大老爷平淡的说着，就好像和村里的老翁和家里后生在拉家常，突然询问道，“你老于的子侄？”

“不，卑职和于前辈今日才第一次相见。”

“哦，那大概是起了爱才之心了。”

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连个嘱托都没有，大老爷就这么迈着步子回府里去了。

第一次和自己的上司说话安定有些忐忑，这个情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府尹大人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于大爷交代过，这府尹老爷是黎人，但能在这天子脚下做府尹也是有自己的一把刷子的，最关键的是，这位大老爷对瑜人没有歧视，和黎人一视同仁，是朝堂里亲瑜派的。

身为小小的衙差，安定的这吏身都没有品阶的，正三品对自己来说，真是大到没变了；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大老爷对自己似乎没有那种对属下的俯视感。

安定也懂得指挥，也知道领导一个小集体是什么感觉，能做到这样的，也未免太难得了一些。

接下来几日，安定老老实实跟在了渣爷的后面，熟悉着自己的差事。

京都府不算特别大，算上厨子一共也才百十号人。

但这百十号人里也是分三教九流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京都府中也是一滩不浅的潭水。

衙差，也叫捕快，主要是做抓捕缉拿之事；但衙差的差事也分好几种。

其中最倒霉的是在牢房里做狱卒，也算是府里的衙差，但这差事油水少不说，也没什么前途，整天在牢里当差就连家里人都觉得晦气。

这样的差事一般都是瑜人在做，类似的还有夜里巡逻打更的，替大老爷传唤疑犯认证的，在府门口风吹雨晒站岗执哨的，等等等，总之苦差事都是瑜人在做。

而黎人，本身黎人就不是人口特别多，做衙差这种小吏也是一种跌面子的事情，一般黎人自视高人一等，来做的都很少。

但他们做的都是班头，少有底下做普通衙差的，即便有，那也一定是个油水足的肥缺，比如，现在正在带着安定在街面上巡逻的渣爷。

渣爷真的姓渣，这在黎人里也算是少见的，但也还是一个普通的姓氏出身。

渣爷人挺肥，后背稍稍有些佝偻，但行动却是挺灵活，安定还没见过这么灵活的胖子。

“小安子啊。”

“卑职在。”

“瞧瞧这一片啊，就是咱们的地界。”

插着腰踩着石头，渣爷站在城墙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拿手指在京都城中画了一个圈，大概齐也是城里最繁荣的一块。

“三十六街道，八十一胡同，四十二小楼，五十七房窖；小安子你命好顶了于爷的缺，正好和我搭了个伴，不知道府里多少人看你眼红。”

“卑职惶恐。”

“咳，这都半天了，小安子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一副兵味儿，是不是在军里干过？不对，这大黎国里哪有瑜人的军队啊，你小子是不是跑过山头？”

略略汗颜，安定真不好回答渣爷的话，难道要说自己做过锦衣卫小旗，那还不得被渣爷一巴掌扇下城墙去。

“渣爷，卑……小安子没从过军。”

“诶，这就对味了。”点点头，渣爷借着讲解道，“也是卖于爷一个人情，不然像你这样的瑜人干一辈子也干不到巡捕上，撑死也就夜里巡街的。”

“那是，都是借了渣爷的光。”

“诶，你小子别乱借光，这是于爷的面子，别看于爷退了，他老人家的人脉可都还在，抖弄两下下来都够你这毛头小子吃一辈子的了。

借了光，逢年过节的都记得去孝敬，在京都当差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面子，谁的面子都得给到，给舒服喽！”

“是是是。”安定脸上堆着笑，奉承着，可心里却是琢磨着这于大爷到底是什么背景，怎么人都不在这了但江湖上还有大爷的传说。

心里想着，这手头上还是不慢的在塞银子，一阵阵肉痛，枕席地下的银子可是肉眼可见的变少。

掂了掂银子，渣爷笑了，带着安定巡街去了。

说是巡街，其实就是到处闲逛，一路上渣爷尽是和人打招呼聊家常，碰上热情的手里还少不了拿些好处。

安定跟在渣爷身后看得实则是触目惊心，这半天晃下来渣爷的兜兜里少说占满了一个巴掌。

真是托了大福了，真没想到那于大爷还有这样的面子，给自己弄到这种肥差上面来了。

正想着呢，可是突然街面上响起了哄闹声，人群渐渐围着，还在起哄。

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渣爷挺着肚子晃进了人群中。

是一群人在围殴一个汉子，打得汉子满脸是血满身是土。

下意识的安定就要抽刀，这动静看着都吓人，吃不准那人就被打死了。

可是，渣爷却是一伸手拦住了。

“干嘛去。”

“渣爷，他们……”

“民不报官不究，再说，那是个瑜人，就算死球了也没多大事，”渣爷不耐烦的解释着，可是又忽然意识到了安定的身份，脸色变了变补充道，“你……你现在已经是官差了，拿着刀就平头老百姓不一样了，做事要适应。”

这回儿，安定没在‘是是是’的奉承了，渣爷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快，吐了瓜子壳走上前去。

“渣爷，渣爷，这里闹着玩呢。”

一个表情圆滑的掌柜的小跑了出来，拱着身子脸上陪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