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肉眼可见那牧淳的额头上滴下了点汗珠来。

众人一个个沉默不语，灾民管辖一向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也不想担这份苦差事。

低着头，眼珠左瞧右看，这牧淳稍稍撇了嘴弄出了点微小的动静。库查尔心领神会慢慢点了个头。

这些安定都没瞧着，此刻他心里只是在琢磨着，权衡利弊，想着这次灾民到底算是次危难还是机会，又或者两者皆有是个危机。

可是京都府尹却是猛然发了火，捕头们一个个不说话让这个一向风轻云淡的大老爷骤然就变了天。

‘啪！’

干瘦的巴掌生生就拍在了城墙垛上，溅起了一片片雪。

大老爷的手骤然被冻得通红，转过身来怒视着众人，叫人不敢抬头。

没有人敢搭话，徐总捕早就说了，都机灵着点，不要勾起老爷的火来。

或许是文人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京都府尹的胸膛起伏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渐渐退却了这火气。

甩袖，扯起裘袍转身再次看向城外，那令人咋舌的人流长龙正缓缓逼近。

不知为何，这灾民没一丝的争吵，远远传来的只有脚步声和孩儿不时不安的啼哭。

“大老爷。”

忽然，库查尔开了口，代表着他们几个捕头的意愿。

“讲。”

“回大老爷，这衙门中其实还有一位捕头还没确定辖……”

话还没说完，安定眼角已是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而猛的，这库查尔的话却是被大老爷打断。

“牧淳库查尔安定。”

一口气报出了一串的名字，大老爷语气就好像平时在房间里读的文章，不悲不喜，不透漏任何的情绪。

“卑职在！”

齐齐的应声，库查尔虽然不甘心的还是只能听话退下。

“你们三个均匀分区管辖，这城门半月之内是不会开启，人心是否安抚，就看你们的了。”

大老爷说得随意，可是那库查尔汗都下来了，牧淳更是一脸的呆滞，总有一种偷鸡不成的感觉。

可是府尹大人却是不管这些，上官下达了，那下面做事的拼死也得完成，这就是朝廷。

“都忙去吧。”

挥手，大老爷转身而去，而捕头却各自心情不一。

牧淳和库查尔是有气不得放，更是憋着一股惹上麻烦的憋屈；而正站当场的安定自然是被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给盯上了。

“咳。”一声咳嗽，徐捕头示意自己还在，上前挤到安定身前，一拍对方的肩头便是自顾跟上了大老爷的步伐。

其中含义自然明白，安定瞧了瞧牧淳他们，不漏一丝表情，但跟随这徐忠走下了城墙。

片刻之后，大老爷身后有了安定的身影，与徐忠一左一右落后半步，护送着老爷回府。

雪，很深，没一脚踩在里面都难拔出，安定他们沿着来时的痕迹前行着，回程的脚印又覆盖掉来时的痕迹。

“安定。”

毫无征兆的开口，安定有些猝不及防。

“大老爷。”

“安定，你升任捕头那日本官进宫面了圣，陛下和本官说了很多话，许多都是一些琐事，但还有部分却是不是说给本官听的。”

安定没回话，安静走着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府尹大人口中不是对他说的话，大概是传给自己的。

“陛下说，”大老爷开口，徐忠便停下了脚步，直至听不见话语了才迈步继续跟随。

“刺圣一事，朝堂上下都话里有话，有人性怀鬼胎有人暗自高兴，数日后，朝堂上便有了变数，这事可大可小，可善了也可称为契机。”

安定皱眉，老皇帝这些话他都懂，那日在御书房时便懂，不知为何要京都府尹再传一遍。

没管安定反应，大老爷捋着胡自顾自的说着。

“陛下还说，进宫查案之人，不可太迂腐，亦不可太精明，适当二字，不仅在能力也在身份之上，若是来一个捕快，一无官阶二无名望实难服众。”

“大老爷，卑职明白。”

安定回应，可府尹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瞧着安定，面容慢慢柔和了起来。

“安定啊，宫闱内的事，说不清理不顺，缠缠绕绕千百世，皆是痴人。可你不同，你与我都站在宫闱外，出身不同年纪不同，或许你年纪尚浅还朝气澎湃，可老夫已历经山川身如老翁。”

“大人……”

“你且记住，万事不可急躁，万事不可被外相蒙蔽，永远谨记，问题是人出的问题，事情是人做的事情，解决之道，是人去解决的道路。”

呆呆的看着大老爷，安定忽然感受到一丝宛如长辈般的善意。

他在提携自己，在警醒自己，对即将接手的烂摊子做了一番解读。

执礼，缓缓推出，安定想对方的身份心情有些复杂。

“谢，大老爷教诲。”

“嗯，家去吧，不用送了。”

…………

…………

积雪皑皑，只是没了密集的雪花人们也愿意走出房门，不再被锁在家中百无聊赖。

大老爷的教诲让安定心中思量了很久，在这个黎人主导的世界中，只的有不求回报真心实意公平甚至善意对待的黎人。

这让经历了李相国棋局一生的安定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可，这便就是现实，在这大黎国中，在这京都高墙内，在这衙门府里，竟然还尚留有一丝暖意。

辖区还是划分出来，李慕那厮嘴碎得不停，一直说着黎人的不是，将这苦差事丢在了安定的头上。

“李大人，少言几句，否者掌柜的威风都被你丢尽了。”

“丢就丢呗，安大人，小的我那还有什么气度啊，眼看着这寒冬时节，各自家中都要添置过冬杂物，可咱们铺子呢，只能关门大吉，好好歇着，什么货物都没银钱去进。”

枯木逢春一枝花现在是枯木逢雪满是哀，见雪景便鸣悲伤，见安定就指桑骂愧。

知道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是什么意思，可是安定着实也难以保住这个商机。

提几床棉被，先是托那城防营的库乐伍长给欧阳坤这些前辈送去，大雪这么久，牢房里肯定不会奢侈点起碳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