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四个舅舅。三个在农村务农,一个在城市当工人。两个比妈妈大,两个比妈妈小。
大舅在农村,是个种地能手。大舅的地里总是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长势喜人,品相好,能卖上好价钱。小时候大舅家种了很多蔬菜,什么都有,西红柿,茄子,辣椒,黄瓜各种各样满满一地。每次去了都看见大舅在地里干活,很少会在家里。记忆中大舅的背早早就弯了,我想一定是在地里劳作的原因吧。每次去大舅家,吃的喝的随便拿,只要有的尽管吃饱。回家的时候,舅舅还说:“走,拿袋子跟舅到地里背菜走。”
“舅啊,都背些啥菜?”
“你爱吃啥背啥,背的动就行了。”
于是我便跟着大舅,来到了菜地,看着满地的各种蔬菜,我什么都想摘一点。
“摘大的,越大越好,小的别碰,让继续长着。”大舅说。
“西红柿要摘红的,越红越好。黄瓜就摘大的,茄子也一样。”
“舅舅你种的菜怎么都长得这么大?”
“种菜可是要勤快的,要浇水,施肥,还要除去杂草。不勤快可是不行的。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长大了也要跟舅舅学种菜,种好菜就有吃的了。”
舅舅哈哈大笑,“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像大哥一样考上大学,就不用再种菜了。种菜可是很辛苦的,考上大学你就能到西京去,以后回来就能给舅舅买好吃的。”
“那我一定要好好上学,以后给妈妈和舅舅买好吃的。”
“这才好,这才有志气啊!”
于是我便背着各种蔬菜回家了。这足够我们吃一段日子了。
在哪个物资奇缺的年月里,光靠卖菜养活一大家子人,实在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大舅家孩子多,六个孩子,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着实不是容易的事情。随着孩子们逐渐能干活了,大舅才轻松了一点。慢慢的地里的活就交给了儿子去干,他就指导指导,但是他还是经常在地里。我们每次去都不在家,都需要人去地里叫他,然后就看见他匆匆的从地里回来了,满脸的笑容。
随着年事已高,大舅逐渐干不动了,好在大儿子是厨师,十里村的帮厨开始挣钱了。二儿子也当上了村里的村长,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地里便不再种菜了,大舅开始闲了下来。
大舅是长子,为人忠厚老实,吃苦耐劳,一生干尽了重活累活,吃了很多的苦。大妗子就是二姨换亲娶进门的,热情泼辣,干练利落,特别的能干。她可喜欢孩子了,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去了她稀罕的不得了,就怕我们饿着冷着,追着我们给吃给喝的。大妗子一直高寿,身体还不错,至今健在。
小时候,各地的环境都还不错,山清水秀的,每个村子都大树成片,绿树成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树都没有了,地都开始变得光秃秃的,风沙也越来越大了。夏天的时候外面虽然阳光强烈,一旦进入树荫下面,便凉意袭人。如果实在酷热难耐,孩子们便会去玩水。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涝池,一逢大雨,涝池便会积满了水。一来起到了防洪作用,免得大水把谁家淹了。二来储存的水可供村子里的人平时洗衣服用,也可供村子里的牛羊饮水,同时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天寒地冻的时候,水面可以冻的接近半尺厚。一旦水面冻结实了,那便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了。一群孩子都在冰面上滑冰玩耍,大家一个个滑来滑去,玩的乐不思蜀。大人们其实很是担心,唯恐冰面太薄,发生意外。每年都会有意外发生,因此失去孩子的家庭还不少。
冬天倒还罢了,夏天就更不安全了。
舅舅家的村子有个巨大的涝池,比现在的游泳池可是大多了。夏天的时候,我们要是去了,必然会整天和表哥表弟们呆在水里。我们村的涝池很小,没法游泳。我和二哥基本都是旱鸭子,不会游泳。表哥表弟们就不同了,个个都会游泳。每次我们去舅舅家,舅舅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被表兄弟们拉去玩水。反而我们还都最爱玩水。
有一年夏天,我们又和一帮孩子们在水里玩水。表兄弟们玩的自由自在,不亦乐乎。我也不甘示弱,自己跳下去就扑通起来了。在池边玩水还没有什么危险。玩着玩着,我就忘记了危险,还忘记了自己并不会游泳。一个猛子扎向了深水区,谁知扑腾几下就直往下沉,怎么都不能游出水面。恰好一时无人发现,我多次努力都不能成功浮起来,力气逐渐消失,喝了几口水后,我便动不了了。就在我即将溺毙的时候,表哥过来从水下把我拽了上来。好在我只是无力而已,完全清醒。上岸后我才知道,大家都玩得高兴,一时忘了我的存在,也没有人发现我竟自己游进了水深的地方。
知道我们来了,却不见我们人影,舅舅在家,放心不下四处寻找。来到涝池傍边却不见我的人影,大声询问才惊醒了表哥,我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回到家后,表哥被舅舅狠狠的收拾了一顿,饿着不给吃饭。
关于二舅,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经常在干活。小的时候,我们家有个石磨子,用得久了,磨盘就需要重新翻修,将磨平的磨盘牙子再次翻新出来。总是二舅来做这事,敲得火星四溅,石粉乱飞。我呆在跟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二舅家院子很大,进门后种着好几颗果树,记得最深的是那颗大梨树,这是一种早熟梨的品种。成熟很早,大约夏末的时候梨就成熟了。这种梨成熟的很快,几天前吃起来还是硬的,一旦一面泛红就吃起来成了面的,入口即化,非常的好吃。
院子里那几棵果树可能是二舅特别挑选的品种,结的果子口感很特别,很好吃。每次我们去了二舅家,有能吃的水果,我就狠劲的摘,吃不饱不离开。二舅一见到我,就给我个篮子,让我自己爬树去摘,就是别掉下来就行了。
二舅家有个窑洞,很特别,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挖出来的窑洞,反而是在平地上专门建造的。把四周的墙先垒起来,再把顶子做成拱桥形状,然后填上土把顶上平整好。外观像个平房,进去是个窑洞,也同样有着冬暖夏凉的特色。这样的窑洞很少见,我只见过这么一个,据说是二舅自己盖起来的。
二舅是石匠,或许因为石匠太辛苦的原因吧,二舅是几个兄弟姐妹里去世最早的。二舅去世的时候,我才在上初中。我不了解二舅的年龄,我推测应该也是壮年就去了,大概也是五十多岁吧。二舅去世的很突然,这让妈妈他们兄弟姐妹都很难过,谁也没想到二舅的身体平时看着很结实,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后来我才想明白了,二舅去世那么早,一定与他的石匠这个职业有关。记得他在干活的时候,火星四溅,粉灰乱飞,我都近不了身。
二舅又不注意防护,长年累月的吸入石粉灰,应该是早早的就得了尘肺病。平时不太注意,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且这个病的伤害很大,那时候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一旦发病,几乎就没有办法治疗了。过去的石匠,大多数都因为这个病早早就去世了。
二舅去世以后,留下五个孩子,只有两个已经成年了,其余三个还在读书,家里的担子便由表哥担起来了。好在表哥十分的聪明好学,学会了木匠以后,事情做的越来越大,把几个弟妹都一一的供养成人了。
三舅和父亲一样也是个木匠,他俩以前经常一起出外干活。父亲脾气不好,他和三舅合作偶尔也会闹点矛盾,这让妈妈非常为难,两边都说不得,两边都得照顾。毕竟是亲人,矛盾虽有但不碍大事,过些天就都过去了。
小舅那可不一样了,他是城里人,在外面工作。小舅是舅舅家族里的唯一一个公家人,可有面子了。人在外地也很少回来,记得,小时候很难见到小舅,即使见到了,也都匆忙的离开了。
记得有一次小舅回来了,我们一家在街道上遇见了小舅,那时候还是公社食堂的时代,每个村,每个镇都有公社食堂,大家统一吃饭,统一上工。
小舅年轻英俊,穿的蓝色中山装,在县城街道上的公社食堂里,小舅请我们一家人吃饭。食堂的人很多,点了饭要从小窗口端出来,热气腾腾的,我们围坐在圆形餐桌的旁狼吞虎咽。究竟都吃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有肉包子,很香。那是我记忆中很香很馋的一顿饭。
小舅的儿子,高大英俊,智慧过人,自小就十分的聪明好学。他待人诚恳,为人仗义,比我小了很多。多年来在商海独自拼搏,练就了一身的本领。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经颇具规模,在行内名声很大。独自一人,能有这般成就,确实令人佩服,受到大家的一致赞誉。他的经商能力,确实高人一等,我这个兄长实不能及。因同在西京的缘故,我们一直交往甚密,每当我遇到困难,他总是会出手援助,令我汗颜。我多次创业,他都不计得失,不离不弃,始终陪伴,令我惭愧落泪。
商海之中,困难重重,真不知他小小年纪如何练就如此本领,那一定是经过了千锤百炼,千辛万苦,经历过人所不知的磨难,才有如今的成就。
人生不会有轻易的成功,举重若轻者,一定曾经举轻若重,但要让形势逆转何其艰难,长期保持良好的业绩,就更加的不容易了。
人总是巅峰时,朋友无数,低谷后孑然一身。我的一生,大起大落,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变化。然而,无论我是巅峰时的张狂,还是低谷时的落寞,表弟总是一直相伴。陪我疯狂,陪我伤感,陪我一路前进,从不见弃,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妈妈去世的早,小舅又经常不在家乡。妈妈去世以后,两个舅舅年岁越来越大,身体也日渐变差。每次回家,我们都会抽时间去看看舅舅,以免身在外地留下遗憾。
一直听说,亲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小时候都当作迷信,以我在学校学的那些知识来反驳别人。随着年龄渐长,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在听到这种说法,尽管不再争论了,心里也是存着疑惑。直到我自己经过以后,确信我们对世界了解的太少了,以后对待任何事情都要谨慎一点,知识也是在不断地发展,对于不了解的事情还是保持怀疑和探索的态度比较好点。
记得大舅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场噩梦。我是个很少做梦的人,即使做了梦,醒来以后基本上都忘完了,唯有这个梦,我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一晚我梦见了我疯狂的掉牙,手一摸便掉一颗,一摸掉一颗,这让我非常的恐惧,直到牙齿都快要掉完了,我才被惊醒了过来。噩梦醒来我久久不能入睡,一直睁眼熬到了天亮。早上起来我心神不宁,把晚上的噩梦告诉了老婆,老婆以为我是太过劳累的缘故。那一天我心中一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要发生。
然而中午的时候,我便接到消息,大舅已经离开了人世,时间就是当天晚上,让我尽快回家奔丧。
接到消息令我十分的震惊,从此我再也不会随便评论我并不知道的事情了,但也没有告诉别人我的经历。
这些年,科学的发展越来越揭示出未知的奥秘,过去某些神秘的现象也逐渐可以用科学得以解释。看到量子理论的成就,我突然觉得我并没有疯狂。尽管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了,但世界依然非常的神秘。
保持好奇,保持怀疑,是我们打开未来世界的钥匙,也是我们面对世界应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