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收起刀,王汉立刻伸手按住许志扬的胸口,我就听许志扬呻吟了一声,又用力地咳嗽几下,但眼睛还没有睁开,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意识。
“你确定?”我流着冷汗说道:“死秃子,这事不能开玩笑。”
“我开个屁玩笑!”于福海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许志扬的身体,我明显看到他脸上的肌肉都崩起来了:“异形生物不会第二次袭击同一个人!”
“这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但没往那方面去想,又道:“但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说不定是咱们错了呢?”
王汉立刻伸出手,扒开许志扬的眼皮看了下:“没醒。”
我反倒松了一口气,于福海又道:“你看他的头发。”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大光头:“再看看我的。”
许志扬的头发还好端端的留在自己的头皮上,这虽然能说明有异形生物会吃掉人的毛囊,但想要证明所有异形生物都会这么干却有点牵强,说到底我们对异形生物一无所知。
“是不是特例?”我脑子嗡嗡地发麻,恐慌中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但却忽然想起那只横死在河里的犀牛,就道:“那只犀牛……”
“犀牛没有毛。”于福海扶着身后的树干站起来,一边喘息一边说道:“异形生物不是吃毛囊那么简单。”他忽然看了眼湖泊,随后道:“你们先控制住他。”
说着他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湖泊,老杨想拦住他,王汉就朝老杨摇了摇头,老杨才停下,随后,于福海就走进了冒着蒸汽的湖泊里。他先是四处看了看,像在寻找什么,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你看着点许志扬。”我对王汉说道,就立刻跑到湖边,见于福海已经完全没入水中,把水底的淤泥都搅和了起来,两只脚在浑浊的湖水中扑腾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冒出头来。
他举起手,手里抓着一只大型动物的头骨,那只头骨还兜着水,但很快就渗、渗出来了?像个沙漏一样。
他立刻把头骨撇过来,我伸手接住,翻过来扫了一眼,但没看出什么问题。
于福海一边往岸边爬,一边说道:“这是一只被异形生物寄生后杀掉的动物。”
我道:“不一定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再仔细看看,看头盖骨。”
我又把头骨调过来,擦了擦头盖骨上的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头盖骨上好像有许多细小的孔,像针扎过似得,但因为这块头骨本来就不是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孔还是被腐蚀后形成的创面。我又看了眼于福海,小心翼翼地靠近湖泊,好在我不会再被异形生物袭击,所以胆子就大了些。
我把头盖骨当水瓢,舀了些水拎上来,仔细观察,就发现头盖骨里的水在一点点渗出,我的冷汗也止不住地跟着淌下来。
真的是穿透了头盖骨的小孔。
“给我看看。”老杨说道,我颤颤巍巍地把头骨递给他,整个头骨都跟着我的手在抖。
老杨看了一会儿,又把头骨扔给王汉,这时候,于福海已经从湖泊里爬出来。他气喘吁吁地再次靠在树干上坐下,身上淌下的水形成了一条小水流,顺着他两腿中间流向湖泊。
“异形生物不是为了吃我的毛囊。”于福海理顺了气后,就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是为了吸食脑髓。”
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吸食脑髓?”
“就是脑子里的物质。”他说道:“我是运气好,没被那玩意把头盖骨穿透,就把它扒下来了,运气不好的。”他指着王汉正观摩的头骨:“都他妈是这副德行。”
异形生物需要获取宿主的物质和信息,才能完成拟态,原来这个物质和信息在脑子里吗?
我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下来的时候遇见了死在河里的犀牛。”
那只犀牛应该被卡在河中间了,那地方河流很浅,犀牛又非常沉重,绝对冲不下来。
“我脑子里还有点记忆,我过去的时候踩了一脚犀牛的脑袋,把它脑袋踩秃噜皮了,那层皮非常黏糊,就跟从脑子里渗出了粘液似得。我清醒之后,脑子里除了你被狼袭击的画面,就是踩了犀牛脑袋的画面。”
犀牛的皮可非常厚实,只是三天功夫,绝对不可能腐烂到被踩下来……
“所以说……”冷汗顺着脑门流进眼睛里,我忍不住挤了挤眼皮,道:“异形生物会吸食宿主的脑髓,这是它们杀死宿主的方式,而不是控制宿主走进河里淹死……”
“真正的许志扬已经被他杀死了。”于福海指着躺在那奄奄一息的许志扬:“他可没死。”
我又吓了一跳,立刻跑到许志扬旁边,王汉就拿着头骨问我:“怎么办?”他也没了主意。
我心说我他妈能怎么办,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猛然间,我想起草棚床下那堆骨头来,那里都是大型动物的尸骨,但头骨都消失不见了。难道说,那些动物是吴阑珊从河里捞出来的被异形生物杀死的物种?她没留下脑袋的原因不是不好处理,是不敢处理?
她还给我吃过腊肉,我他妈到底吃了些什么玩意?
一时间,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能冷静下来。这可不是个小问题,怕搞错,我下意识地问道:“他要是异形生物的话,怎么还会被异形生物袭击?”
问出这句话,我就有点后悔了。谁都没有回答我,我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用力咽了口唾沫,这时候,陈辉忽然开口了。
“异形生物演化成其他物种,就彻底取代了那个个体。它身上不会再残留能被异形生物感知到的信息,所以会被袭击。袭击它的异形生物演化成它之后,如果回到这里,又会被异形生物袭击。这里的物种,就是这么一代代留存下来的。”
我拍了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下来,却又像是寻找什么希望似得,问出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也就是说,他现在就是人类了?”
许志扬又咳嗽了两声,一片窒息的死寂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忽的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的手肘撑起半边身体,把自己侧过来,脸朝着地面又用力的咳嗽了几下,似乎才好一些。随后,他又躺了下来,那双眼睛无神的扫视着周围,在我和王汉身上停留了一下,就立刻移开了。
“我在哪?”他问道。
他虚弱的模样越是逼真,我就越觉得虚假,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或者说是它。
王汉倒是一咬牙,抓住了许志扬的衣领,他那矮小的身体竟然出奇地有力,一下子就把许志扬拎了起来,拖着走了一段距离,也不顾许志扬的挣扎,粗暴地把他甩到树下。在许志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汉回头捡起放在地上的猎枪,指向许志扬。不用说,王汉想要杀死他。
“我给你个辩解的机会。”王汉道:“来证明给我们看。”
许志扬似乎还没有了解自己的处境,想要寻求帮助似得看向陈辉,陈辉低着头,像是睡着了似得。他见陈辉没什么反应,又看向老杨,老杨只是默默地盯着他,他又看向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把目光移向于福海:“证明什么?于老哥?”
于福海也没说话,王汉道:“证明你不是异形生物。”
许志扬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你们找到吴阑珊了?”他转眼间就激动起来,脸憋得通红:“她是个疯子!你们怎么能相信她的话!”
我又想起草棚后面埋葬的尸骨,那才是真正的许志扬——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给面前这个许志扬辩解的机会,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无法证明任何事情。
它杀死了许志扬,在完全变成许志扬后,又拿走了许志扬的衣物。我无法想象吴阑珊是怎么跟这种东西抗争的,她只得到一副尸骨加上一截衣袖。
我能深切的体会到一个孤独无依的女人是怎么在这片令人绝望的土地上生存下来的——我本来以为是这样,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
王汉道:“我们没有找到吴阑珊。”
一听这句话,许志扬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王汉:“为什么……”
王汉的手离开扳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证明给我看。”说完,他又把手放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出这一枪。
“我是许志扬!”许志扬激动地朝王汉吼道:“吴阑珊就是个疯子!”
它或许没有骗我们。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窖,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就是真的也说不定,而它不是旁观者,它是故事里的主角,尽管我看不到它身上有遭受折磨后残留的伤。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妄自揣测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或者谁不是人。“高了他够不着,低了他看不到”,我忽然回过味儿来了,张庸是在说我眼高手低。
王汉的手像钢钳一样定着,没有丝毫的颤抖。“对不住,你把别人的命还回来吧。”
“我是人类!”许志扬犹如失心疯似得,等着通红的眼睛大吼。他猛地跳起来,冲向王汉:“你们才是异形!”
“砰”地一声枪响!
它的头颅爆开了血花,应声倒地,我没能眨一下眼。
王汉缓缓地放下枪。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恐慌,它分明已经死了。我走向许志扬的尸体,扒开他的衣服、裤子,再一次确认,他的身上没有一点遭受折磨后留下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