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庸没有回答我,我只听到无边的黑夜里深沉的叹息,像是从天而降的闪电,把我的思维劈了个稀巴烂。
我感到天旋地转,险些跌倒,于福海从后面抱住了我。
“小、小哥。”于福海的声音也变得颤抖:“咱们可是好伙伴,你别吓唬人啊!别忘了我还救过你!”祈求的口气到后面就变成了指责,他害怕他救过的真的是一只异形生物,这只异形生物杀死了吴阑珊。
张庸的口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带你们走。”
我想要站稳身子,反倒一直把于福海往后面撞,天旋地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情急之下,我拼命地喊道:“陈辉!”我们跟张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伙伴”,跟他是“好伙伴”的人是陈辉,“张庸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辉道:“张庸不可能杀死吴阑珊。”
“我没有杀死她。”张庸这才张口否认,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明白我在怀疑他杀死吴阑珊。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稍微好了些,勉强站稳身子,张庸又道:“我能带你们出去。”
我质问道:“吴阑珊到底死没死!”
张庸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死了。”
“真的吗?”问出这句话的是陈辉。
“抱歉。”张庸平静地说道:“她丢下了我,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上吊自杀了。我把她的尸体带了回来,绑在木筏上送走了他。”
上吊自杀了?
吴阑珊的精神的确不稳定,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死法就是上吊自杀。我记得两年前罗玉堂的队伍里还有另外一个女性,她也是上吊自杀。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山涧里那个木筏,你一眼就看出来是穿越伏流留下的。”我问道:“两年前做木筏穿越伏流离开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张庸又用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出来,他每次说话,好像都要思考半天,这让我感觉很不对劲。
我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火,弯下腰放在地上,然后往后退去,道:“你把它捡起来。”
听不到张庸的脚步声,但他正在接近。迫于压力,我们几个同时往后退,我倒退的时候碰到了陈辉的肩膀,他只是呆呆地站着,并没有动,像走神了似得,直到我拉了一下他,他才稍稍后退了两步,这个时候,一个阴影覆盖了打火机,当张庸捡起它时,从黑暗中露出的那张脸,竟让我有种恶鬼现身的感觉。
真的是张庸。
他没穿上衣。别说用来绑木筏的内衬,连外套都没穿,就光着一个膀子。
此刻,他距离我们只有几米的距离。
我印象中的张庸是个很淡然的人,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气质。可现在的他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口深渊,深沉而又可怕。是因为异形生物的缘故吗?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异形生物变成的,现在也是,尽管他已经否认了。
我竟然心不在焉地回想起在积水坑的时候,张庸摆出来的那副人骨架。他连夜从水里捞出来的,在岸上摆成一个完整的人骨模样,尽管还缺少了一部分。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张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熟悉中带着点恐怖的味道。他向我们走来,伸出打火机:“还给你。”
我一下愣住了,一句“你的”没说出口。
“他不是张庸——!”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就在下一刻想起。
一时间,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下意识地想去搜索那个女人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我听得出是吴阑珊。难不成吴阑珊变成鬼了?
“他不是张庸!张庸死了!”吴阑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机械般地转动脖子,流着冷汗,再次看向张庸。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撅起的嘴角如同钩子。
“啪”地一声,打火机灭掉了,我眼前再度变得一片漆黑,现身的“恶鬼”也再次藏进了黑暗里。
子弹上膛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身就想跑,可刚转过身,就觉得脖子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勾住了我。
是一只手,非常有力的手,一下子就把我勾了回去。
我顺势把脑袋往后面一顶,后脑勺撞在了张庸的下巴上——不,不对,那霸道总裁似得笑容我怎么给忘了呢?那不是罗玉堂天天挂在脸上的面具吗?
这一撞,张庸的手就松开了,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去,紧接着吴阑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不是张庸!张庸已经死了!”
那是谁?他不是张庸,是谁?
张庸也变成了异形生物吗?不,就算张庸被异形生物寄生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代他。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只顾往回跑,突然脚底下踩了个空,我没保持住平衡,一头扎了下去。我本能地护住脸,可没想到“噗通”一声,我一脑袋扎进了水里。
前面竟然是湖泊。是张庸抓我的时候时候带着我转了个身吗?我竟然没有跑回去!
“站稳了小老弟!”于福海似乎接住了“我”。
“张庸在水里!”老杨叫唤的同时,我刚站稳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地一声枪响,吓得我丢了三魂落了七魄,这一枪,分明是朝我开的!
我瞬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惊恐地吼道:“在水里的是我!”张庸把我带进了水里,自己伪装成了我,混了过去!
“啥?!”王汉尖叫了一声,我就听岸上传来身体碰撞的声音,在如此黑的情况下,离得稍微远一点就连个轮廓都看不见,根本就不可能分得清谁是谁。
我在湖里干着急,又不敢爬上去,只能朝他们吼道:“别开枪!散开!都他妈散开!”
一下子,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而我身上滴进湖里的水还清晰可闻。我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慢慢往岸上走,同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慌乱,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只要谁发出声音,谁就会受到攻击。
现在,发出声音的只有我,也只有我离张庸最远。
他肯定听得到。
走到岸上,我又往旁边走了两步,确认远离其他人后,道:“张庸,你也是异形生物吗?”
张庸没有回答。
我感觉张庸会来找我,于是一边往后退,一边继续说道:“什么时候变的?还是说,你其实是罗玉堂?”
想起他露出的笑容,我几乎可以肯定了,可也因此而更觉得恐怖。罗玉堂这一次蜕皮,不光是修复身体的损伤,他将自己的外貌都改变了,变成了张庸的模样。
这本应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异形生物的存在,就是一种不可能的事。
“是罗玉堂吧?”我继续往后退:“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蜕一次皮就能变个人,老子竟然着了你的道!”
一片漆黑中,忽然亮起了光。原本还什么都看不见的我,一下子看清了所有人所在的位置,由于光源在森林里,一个个树干的阴影将我们分开。我还没有分清谁是谁,就下意识地看向光源——惊恐地看到远处一个颤抖的光束,那是手电筒照出来的光。
冷汗再一次从我的毛孔里渗出,混着湖里的水流淌下来。我瞪大了眼睛,那个“张庸”根本就没朝我走来,而是就站在于福海他们中间,几乎和老杨脸贴着脸。
狼啸声又在死寂的湖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