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大汉王朝,四百年的江山。眼下虽是江河日下,不复昭宣,光武之荣光,但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觉得,汉家社稷还是能救上一救的,大家都在等待那个能力挽狂澜的治世之能臣。
像刘昭这样看空时势的,至少这三位老先生还从未遇到过。看他们几人各有所思,似是有所怀疑,刘昭又道:“最迟不过两年,您几位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严老头摇摇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正如你所说,乱世将至,刘昭你又准备如何自处?是像你先前所说,准备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呢,还是准备匡扶汉室,挽大厦于将倾?”
刘昭苦笑“您几位怕是高看我了,我充其量不过是比别人多懂得一些赚钱的法子,如今一家老小,能养活他们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匡扶汉室这样的重担只怕我担不起啊。”
“你能不能与你愿不愿是两回事。”李老头神色肃穆,向来不拘小节的张道长此时也正襟危坐。
看着眼前这三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穷书生如此模样,刘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自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礼义廉耻,忠君报国的儒家思想便深深地植根于每一个读书人的骨子里。
所以,哪怕是到了现在这样的世道,哪怕人轻言微,他们心中的大汉情怀却从未断绝,位卑未敢忘忧国啊。
与他们相比,刘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总是为了以后发生的事情战战兢兢,畏首畏尾,哪里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不就是黄巾起义嘛,来呗,不就是董卓进京,群雄并起嘛,来呗。反正该来的总会来。
刘昭索性将心一横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刘昭能养活一人那便养活一人,能养活一家,那便养活一家,倘若真能救天下人,那便救了。”
“好!”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真是说透了我等读书人的心事。”
饱读经书,素有文采的李师道:“你今年也十六岁了,虽未到加冠之龄,然你如今也是一家之主,大丈夫行走天下,没有一个表字怎么能行?老夫托大,便替你恩师给你取个字如何?”
刘昭大喜“还望先生赐教。”
“昭者,耀也,煌煌如日,皎皎如月,且夫《左传》云: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依老夫所见,你便取字光远如何?”
“刘昭,刘光远?”刘昭念叨着这个名字,既有蕴意,又不拗口,“甚好,甚好!”
他很满意拜谢道:“多谢先生赐字。”李老头摆手笑道:“给你这样的后生取字,固所愿尔。”
“那您几位呢,不知道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有个事情没来得及跟您说,王硕如今也是我红杏商行的股东之一,不出意外,他也得跟我一起回晋阳。”
刘昭见眼下与这三位老头子的相谈甚欢,便说出了他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没错,打听情况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却是来......挖墙角的。
红杏商行虽然人多,但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除了刘昭,王硕还有那几位管家以外,其他人基本都是文盲。
这怎么能行?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但这年头,知识分子着实不多,而且,稍微强一点的知识分子都一门心思地想做官,谁会搭理刘昭这样的小商贾?
所以在来之前,刘昭就已经把主意打到家里这三个老头子身上了,不仅是他门三个,许老头也得忽悠过去。
严老头精通算学,这样的人才不管是管钱,管物,还是管人都用的到,李老头满腹经文,造词断句是一绝。
刘昭早就发现了,他的很多主张与想法,太过超前,与这个时代的习惯格格不入,有了李老头帮忙,自己便能披上一层复古的马甲推销他的理念。
至于张道长,那就更有用了。先不说他有一手好画工,能将刘昭所想的产品画于纸上,做成正规图纸,更妙的是,如今的道士就是最接近化学的那群人啊。
刘昭要改良蔡侯纸,改良冶铁,改良染料,甚至是研究火药那样的黑科技,不管哪一样,都离不开他们。
三个老头听到刘昭的话,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到,要是王硕跟着刘昭去晋阳做生意了,自己等人留在这里干什么的问题。
回洛阳投奔王允公?
他们虽名义上是王府门客,但更多是单方面受过王允的恩情,相交过浅,王允公门下能人何其多也,回去也不会受到重视,否则,他们也不会被打发到邬县来当先生了。
但要不回去?该去哪儿呢?种地?三老头一把年纪了,怕是没等粮食长成,就得饿死。继续去投奔其他人?他们可都是读书人,岂能如丧家之犬一般?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出路,不由心烦意乱的很。
“这就是典型的抗风险能力弱啊,都来我碗里来吧,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刘昭正在心中坏笑着,忽听严老头骂道:“都是你小子惹出的祸事,你说,我们三人该何去何从,要是不给老夫等人找个门路,今天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得嘞!
刘昭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他搓着手笑道:“不如,您三位也跟晚辈一块儿去晋阳吧?”
严老头冷笑道:“叫我三人去给你打工?这就是你给老夫等人想的出路?”
“严师啊,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三位对我有知遇之恩,在您几位面前,光远不敢说假话,我自幼孤苦,如今家师也不知生死。
在我心里,我一直是将您几位当成了师傅,当成了亲人看待的。我这次回去,就买一座庄子,盖几栋大房子,您几位就在庄子上住下。
平时呢,想读书就读书,想修道就修道,想研究算术就研究算术,只要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几位帮下忙就行。”
一袭情真意切的话说的几位老头子都有些眼眶发红,他们这把年纪,早该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
若非不得已,谁愿漂泊半生,一事无成,寄人篱下?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又岂是一句命苦当如此能说得清的。
李老头好心宽慰道:“光远啊,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们三个老家伙虽然穷,手脚还是麻利的,你不用担心我们。”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孝敬父母,这些做人的基本礼仪我还懂的。
眼看您几位因我之过,日子没个着落,我要不做点儿什么岂非禽兽?您几位可别让我做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啊。”
“这......”
还是严老头爽快“哼,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夫三人虽然穷,但吃的穿的,用的,可一样都不能委屈。”
刘昭喜笑颜开,为严老头的情商点了个赞。他哪里不晓得,三老头早就意动了,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古人就这样,曹丕想篡位当皇帝,还要三辞而就。这下好了,严老头给了一个台阶,刘昭哪能不把握住。
“您放心,以后但凡有我刘光远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您几位饿着,若有违此诺,当永世困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