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乱想，手机响了。赵兰亭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平常用的，一部是专门用来接上级领导电话的。为什么是专门，你不能让领导打你电话打不进来啊。打你两次你还占线，就是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赵兰亭没等拿出手机，但听到铃声，知道那是专用手机的铃声。刚刚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又跳了起来。

他心里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市委李副书记对他一直不错。

“你没听见吗，你的手机响啊。”夫人也听到手机铃声响，看赵兰亭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提醒了一句。夫人不知道，赵兰亭不是没听到，是不敢接，甚至是不敢看。

听到夫人提醒，赵兰亭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市委李副书记打来的，按通后叫了声书记，接着说，“是我，我是兰亭。”说完这话，心就扑通扑通跳。

市委李副书记现在是赵兰亭唯一靠得上的市委领导，平常对赵兰亭不错，人前人后，也说赵兰亭的好。这一届，也就是第四届全市的“村建”工作现场会，就是在李副书记的提议下，在靖县召开的。

村建工作全称是“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工作”，是中央提出来的重要战略部署，各个省市都很重视。

省委明确规定，“村建”工作领导小组组长都由各地一把手担任，两名副组长分别由市长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担任。省市县都要下派专门的工作队指导工作，一年一换。可见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这是第四次派出工作队了，但不管怎么重视，干到第四届，再热的菜也就都有些凉了。

因此，不仅原来说好要出席会议的省委分管副书记没来，就连市委高书记在得知省委领导不来出席会议后，也托词不来参加。这样一来，现场会的规格就大大打了折扣。李副书记也很无奈，只能说，兰亭哪，你运气不太好啊。

运气不好就很让人沮丧了，可赵兰亭的搭裆，县高官吴启明却还抱怨赵兰亭，因为开会的时间是赵兰亭和李副书记沟通之后定下的。而省委分管书记和市委高书记不能到会的原因都是时间冲突，省里正好有另一个重要会议，他们都必须出席。

事实上李副书记肯定是向省委汇报过开会时间的。所谓时间冲突，不过是托词而已。时间再怎么冲突，来上半天，讲上半个小时的话，怎么也是抽得出时间的。可你转过来想想，同样内容同样规模的会，开了三年了，要说的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因此，赵兰亭听了书记的话，心里不快，回了一句，“我的吴书记啊，你虽然不在家，李副书记提出开会的时间，我当即也是向你汇报过的。”

赵兰亭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半句话是吴启明当时回答他的，“市委李副书记提出的时间，当然按李副书记的办。”现在，吴启明不能也不敢抱怨市委李副书记，只能说他赵兰亭的不是了。

吴启明听了赵兰亭回他的话，不仅不觉得抱怨赵兰亭错了，反而对赵兰亭用他的话堵他的嘴非常生气，他故做大度地拍了拍赵兰亭的肩，说了一句：

“好啦，反正会也开过了，就不说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也是没办法。”

这句话的阴损，只有赵兰亭才品味得出来。

吴启明是省委空降下来的干部，所以，平常总是以一种以得势且饶人的姿态对待赵兰亭。这样造成的印象就是，他和赵兰亭的所有矛盾和不和，都是因为赵兰亭认为他坐了赵兰亭应该坐的位子。使得本来应该就事而论的事，也全因为这个原因而有了某种背景。

这让赵兰亭不得不强咽别人硬塞进他嘴里的苦果，还一句话也不能说。

赵兰亭嘴里肚子里的苦，在整个市委班子，只有李副书记能够体会。因为李副书记也有类似的遭遇，本来他上届就应该当市长的，却又从省发改委空降了一名副主任来当了市长。

但李副书记也只不过是能体味赵兰亭之苦的人，他远远说不上是赵兰亭的靠山。他对赵兰亭的好，也只表现在有时候给赵兰亭创造一点机会，说几句好话，而绝不会为赵兰亭在常委会上争取什么。而赵兰亭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显然是画饼充饥。

这不是吗，这天的市委常委会一过，他就给赵兰亭打了电话。

“兰亭啊，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赵兰亭一听这句开场就明白了。

这两天的常委会讨论的就是各县区一把手的推荐名单，正常程序是名单上报省委后，省委若原则同意，则由省市委两级组织部进行考察。

赵兰亭实际已经知道这个推荐实际上就是定调。书记，市长和各位副书记以及常委提出推荐人选。当然，一把手的遴选，最后得书记拍板。但是，书记也会考虑市长和几位副书记的意见。但如果连提名的人都没有，那肯定就不会有戏。

赵兰亭知道这个名单其实早就内定，并没有他，只不过抱有那么一丝希望，看李副书记会不会为他提名。李副书记若是为他提名，书记市长也会适当考虑他当了七年多的县长。

既然没有他的份，李副书记当然不能也不会说有没有为他提名的事，再说，说了不是也没用了吗？

因此，赵兰亭回话说，“李副书记，我知道了。谢谢一直对我的培养，是我自己进步不快。”

“兰亭，你知道就好。多的我就不说了，什么进步不进步的也不说了。工作还是得做好，不要又给别人多话。”

“我会的，书记，你放心。”

“好吧，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那就这样。”

“李书记，”赵兰亭知道对方要挂电话，忙说，“书记你看，中秋快到了，我……”

“都忙得忘了还有这个节，这段时间我可能都不在市里。家里也没有人，你也忙，就不用了。”李副书记说着，挂了电话。

赵兰亭手握手机，呆了半晌。人家是连门都不让上啊。

当不上书记算球，还是夫人先说的那句话有理，全县六十万个人头，只有一个脑袋头上顶着县长乌纱。这顶帽子多亏了宁老头啊。这样想着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两条野猪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