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之后的禾宁,脸色红润,颇为羞涩,她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自从记事开始,第一次穿其他男孩子的衣服。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衣物,正是孟轲的。
她看他,他看雨。
门外的雨,倾盆而下,十分密集。
坐在门槛处的他,眼角间流露出故事的沧桑。
一头长发披肩的她,穿着男人的衣物,更是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她将略显宽松的衣袖,缓缓放在鼻间轻嗅,有股淡淡的味道,钻入鼻孔里,沁入人心脾内,这是……他的味道,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她的脸色,在这一刹那间,又多舔了几分娇羞。
面若桃花。
可能,和她第一次身着男人穿过的衣服有关。
“那个…孟轲,谢谢你的衣物。”
禾宁先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后又低头羞愧的轻声说道。
孟轲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她的神情,摆了摆手,客气道:“无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必言谢。”
禾宁抿了抿嘴,听到孟轲的回答,她一时间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便不故作儿女姿态,欣然接受了他的馈赠。
“桌面上还有一张大饼,给你留的,不用谢。”孟轲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门外的雨,他记得叶瑶那个丫头在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便哭着闹着想走在院子内淋雨,起初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个小丫头这么喜欢雨。
后来他才听师父剑三说,叶瑶觉醒的灵根天生亲近水元素,将来若是修道,没准还能悟到上善若水的境界。
想到这里,孟轲才转身看着禾宁,问道:“你体内觉醒的灵根,是不是天生亲近水元素?”
“什么?”禾宁不明所以然。
孟轲紧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淋雨?”
禾宁彻底无言,看着桌上的大饼,怔怔出神,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平日里就吃这个东西?”
孟轲点了点头,道:“我不会做饭,师父在时,曾再三叮嘱我不要乱买市集上的吃食,所以平日里填饥就吃这东西,这饼烙起来还挺容易,剑炉内有火炉。
怎么,你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嫌差?”
禾宁听到孟轲的声音,立即摇了摇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将一整张大饼撕下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等艰难下咽之后,眸里有不明情绪闪烁,轻轻叹息一声,开口道:
“家里有没有厨房?”
刚才,她咽下大饼时,突然想到,他的师父,该不会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吧?这么些年孤苦伶仃一个人,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小时候应该也受到过很多委屈和欺负吧?
要不然,一个连江湖都未曾游走过的人,行为做事,为什么会如此狠辣呢?
也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来,“不知他人苦厄,莫劝他人从善。”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厨房?”孟轲摇了摇头,院子里的厨房,已经荒废许久,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他又忽然想起,那个小丫头五六岁时,便就开始在厨房忙碌做饭的身影,时不时研究出一道新菜品时,还不停问自己和不合口味,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神色,不免有了些哀伤。
禾宁瞧见孟轲的神情,心中有点难过,这个男孩子,眼眸里没了光,一定是经历过什么惨痛的故事,才会有如此锐变吧?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在这等着,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她说完这句话,便拿起孟轲屋里的伞,几步便就跨出屋外,撑起大伞,离开了这里。
孟轲瞧见她离去的背影,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她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罢了。
随她去吧。
门外的雨,下的可真大啊。
清明节后的第一场雨,果然与众不同。
大概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撑着油纸伞手的禾宁姑娘去而就返,手中还提拎着一个食盒。
“等久了吧?”禾宁矗立在雨中,甜甜笑着。
依旧坐在门槛那里发呆的孟轲瞧见去而又返的禾宁,摸不着头脑,心道:“什么就等久了?”
孟轲起身。
禾宁进屋。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并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碟小菜。
只见几道北地著名乡俗小吃,跃然浮现在孟轲眼中。
诱人的香味缓缓扩散。
孟轲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惊讶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禾宁莞尔一笑,点点头,“第一次做北方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孟轲笑了笑,道:“你刚才那般着急出去,就是想做菜?”
桌上摆放着五种菜品,分别是:
‘糖醋鱼’
‘一品豆腐’
‘油焖大虾’
‘红烧茄子’
‘四喜丸子’
五种佳肴,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三尺。
禾宁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盛开的桃花一般惹人怜爱,而且两颗小虎牙,更为其增添几分可爱活泼的气息,
“要不然呢?”
“为什么这般劳师动众?”孟轲问道。
禾宁答道:“老是吃那种大饼,你不腻吗?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啊。”
孟轲坐在椅子上,拿起碗筷,准备品菜之前,特意说道:“如此丰盛的午餐,到让你辛苦了。”
禾宁也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目光就从未在孟轲身上偏离,道:“这有什么,我在你这里洗澡沐浴,又穿你的衣服,做这些东西不是应该的吗?快尝尝吧,不然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孟轲点点头,先是吃了一口糖醋鱼,禾宁连忙问道:“怎么样?”
孟轲回味一番,道:“甜而不腻,入口酸甜,甚是好吃。”
听着他的回答,禾宁心中非常高兴,得意道:“算你有品味,在尝尝其它的菜。”
禾宁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位任劳任怨的新婚小媳妇。
若是传了出去,说禾宁为一男子费心费力做饭菜,估计整座大唐的高层人物都会瞠目结舌,譬如萧逾明之流,更加会感到震撼、吃惊。
孟轲点点头,其它菜肴逐个品尝,不得不说,甚是好吃,就连一些北地名厨所做的饭菜,都不如禾宁所做的入口醇正,这足以说明,她是用了心思的,而且厨艺非凡。
起初,孟轲每吃一口,便会称赞一下,真的是极好吃,无论是品相、香味、口感,都是极好的。
而且那味道,又与饭店酒楼之中的佳肴大不相同,像是比他们多了一份家的感觉,简直就是妙不可言。
渐渐地,孟轲也懒得说话,即使是有一女子坐在自己的身旁,他也顾不得吃相了,生怕浪费这美味佳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而禾宁,一直就那样盯着孟轲看,也不在乎他的吃相是否优雅,为他倒了一杯茶水不说,时不时还叮嘱道:
“慢点,小心别噎着,没人给你抢,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再做。”
孟轲摇摇头,道:“不必了,你为何不吃?”
禾宁笑着说:“我已经吃饱了啊。”
“吃饱了?”孟轲看着满桌子美味,问道:“可我看你一口没吃啊。”
禾宁双手托腮,甜甜笑道:“看着你吃就已经饱了。”
“看着我吃就饱了?”孟轲顿时糊涂起来。
禾宁用着自己最小的声音,就像是蚊子飞过耳边时的嗡嗡声差不多,“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秀色可餐吗?”
“你说什么?”孟轲皱眉问道。
禾宁慌忙开口道:“没什么,你快些吃吧,不然等一会儿这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轲点了点头,继续动起碗筷,如此丰盛佳肴,若是浪费,可真就是罪过了。
他边吃边问道:“对了,你今日约我到济水河畔见面,是有什么事情吗?”
禾宁对于今日早晨的事情,已不在气闷,“没什么事啊,就是想让你带着我欣赏一下你们明德城的风景。”
“真的?”
“真的。”
孟轲望着桌子上的佳肴,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明后两日你无事,我带你去逛逛?”
“好啊。”禾宁突然欣喜的答应道。
孟轲是因为这一桌子饭菜背后的因素,才做出这个决定,这是除了自己的那位妹妹,第一次有女子为自己做饭,无论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意义实在非凡,尽管他偏执的认为,禾宁做出这顿饭的目的,只是为了感谢自己将衣物借给她穿。
“孟轲,你今年多大了?”禾宁问道。
孟轲听到禾宁的问题,认真想了想,道:“十,怎么突然问这个?”
禾宁闻声,感到不可置信,脱口而出,吃惊道:“你才十?”
孟轲木纳的点了点头。
“你真的只有十?”
听到禾宁一遍又一遍的问话,孟轲仅是点头应付,他不明白,她在听到自己的年龄后,激动个什么劲儿。
而禾宁,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儿,
“他才十岁,天呐,好开心。”
“十岁啊,我正好比他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莫非这是上天赐予的一场缘分?”
“十岁的少年郎,行为做事,就已经这般果决了,他到底历经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一点点儿的心疼他。”
在心中胡思乱想的禾宁,刚想开口说出点什么,就被孟轲亲切关怀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本来想说‘没事’二字的禾宁,谁知却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番话来,令自己瞬间感到无地自容,
“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从今往后,我罩着你。”
说完还不忘拍拍胸脯。
这让孟轲有点愣神,目瞪口呆起来。
有女禾宁,妙不可言。
情,不知所起,谁知就这么一往情深了呢。
……
“禾苗?你抽什么疯呢,竟然说这话。”
月老牵的钢筋,被孟轲的力大无穷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