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情的特殊性,江尚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带着一堆人前往太原府,所以他们父子选择微服前去,当然这也是皇后的意思,第二日一早,他们谁也没有告知乘着未逝的夜色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长安。
二人用的马是皇宫马厩养的上等马,换做平时只有皇子公主等才有资格骑乘,一路上马匹吃的都是上等精饲料,说日行千里可能有些为过,数百里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经过日夜兼程终于是在几天后接近了太原府,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墙他们的身体疲惫不堪。
停了下来休息一会,没有着急进城,在城外的一家非常简陋的小店打尖,已经到了地方就没有必要操之过急,吃饱喝足再办正事,之所以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其实也是江尚的意思。
一间摇摇欲坠的木屋,几张被使用到滑亮的桌椅板凳组成了这家看起来朝不保夕的店铺,在沙尘天气很多的河东道能够做到一尘不染着实不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廉价的茶水管够,种类不是特别丰富的食物让饥肠辘辘的旅人胃口大开。
饭菜不及长安城的山珍海味,不如家常便饭舒心,不过坐拥太原府一望无际的山水,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老板,最近咱们这太原府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吃着溜滑的面条,江尚操着地道的当地口音问道。
干瘦的小老板起初摇了摇头,不过后来想到了什么,眼冒精光却欲言又止,看到这里以后,江沐晨往桌上放了几枚钱,老板立刻眼冒金光,熟络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把钱揽到了怀里面。
“不知道我说的算不算大事,让你们不满意这钱我可不退”瘦子男人抿着嘴唇犹豫不决的说道。
江沐晨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想到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就在昨日,有不少奇怪的人进了城。”
“哦,有多奇怪?”
瘦子看着二人低声娓娓道来“这帮人面很面生,绝对不是我们太原府的人,他们神色匆匆匆的进了城,看了一眼我便可以肯定他们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身上一定有人命,据我判断不是官兵就是匪人,直到现在城里面还这么安静,我想应该是官兵乔装打扮来太原府做事。”
“你可知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老板摊着手摇了摇头“这我去哪知道,不过从我这路过的大概有十几个人。”
话说道这里,江尚给了江沐晨一个眼神,等到老板给二人补茶的时候哪还有他们的人影。
老板的眼睛很毒,看人绝对不会看错,一下子坐实了对方的身份,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这些人乔装打扮,他们一定会从不同地方进城,一个门进入了十几的官兵,太原府可不止一个门,这样一算至少有上百人进了城。
作为朝廷任命的钦差,河东道所有的兵马调动权利都在江尚的手里面,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官兵,一时间让人陷入了遐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刻平静无波的太原府已经扔进去了一块石头。
穆国公历经两代,到了李文博这里算是彻底没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太原府当中他的话语权还是很重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不甘心偏居于荒野一隅,身份敏感的他和朝中之人走的太近,以至于导致如今的灾祸。
刚刚去了太原府县令家中,李文博满心欢喜的出去愁眉苦脸的回来,因为从县令那里得到了宫词被杀的消息,顿时在他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至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老……老爷!”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翁突然间闯了进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李文博弯腰扶起此人“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来。”
管家揉着有些痛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出事了,外面有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包围住了府邸,出去买菜的丫鬟居然……居然被他们射杀了。”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
听了管家的话李文博一惊,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手中刚泡好的安心茶被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
好奇的李文博趴在院墙上,看到外面黑衣人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心都凉了,这些人什么身份他再清楚不过,平日里不愿意和这帮人打交道,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收到信的时候他就大感不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文博没有想到对方下手的速度这么快,问心无愧的他坐在家中身心俱竭。
这样的结局,让他不由想到了多年前的苏瑞卿,他不知道该用作茧自缚还是用兔死狗烹来形容现在的自己,无论是什么说法那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沈炼最后的话说的是对的,在她的身边做事最终都没有好下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慢慢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黑衣人把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旁边的百姓指指点点谁也不敢说什么,地上中箭的丫鬟就是最好的下场,也许是杀鸡儆猴起了作用,府里面的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兵刃发出的阵阵寒光,多少人心如死灰。
国公府外,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在黑衣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抬起头露出让女人还要艳羡的绝美脸蛋,望着国公府三个烫金大字,嘴角绽放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国公之位在现在的大唐值不了几个钱,门口的这个年轻白衣男人杀了不止一个国公,爵位再高也不过手起刀落的事情,杀了那么多的人,也不差李文博一个。
“现在什么时候了?”白衣男人淡淡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是酉时!”
一缕强光直射而下,刺的年轻男人睁不开眼睛,身旁的随从赶紧递上折扇,柔美的男人打开折扇遮蔽住阳光,右手掐指一算,眉间流出一丝悦色。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到了!”颜末自言自语,独享扇下之荫。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国公府的人终于知道反抗,可是他们的力量和大理寺相比犹如蚍蜉撼树一般。
甚觉无聊,酉时已至,颜末骤然站起,闻着一丝丝的血腥之气,收起折扇遥指前方。
“给我杀!”
一声令下,顿时刀枪齐鸣,无数的黑衣人如白日死神一般进入国公府,一条条的生命被无情的收割,喊杀声震破天际,生命之花迅速凋落,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人命只是蝼蚁,无论是司马域还是颜末都是王者手中所向披靡的刀,旨意所到之地多为焦土。
一边倒的局势正在进行,哀嚎声渐渐远去,烈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暗淡了一些,回首向来萧瑟,人未至。
年轻人领头破风而行,一步步的前进,国公府的牌匾在攻击的时候落在地上蒙了尘,踏随牌匾缓缓前进,刻意避开妖艳的血泊,一具具尸体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血气越来越浓,颜末掏出丝帕遮住口鼻,一行人走的越来越深,地上生命流逝之人的穿着越来越华丽,看来战斗到达了尾声,进入内院,依稀听到兵器激烈碰撞的声音。
一路上势如破竹,手无寸铁的下人根本阻挡不了修罗军士,李文博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带领着十几个人在做垂死挣扎,绝地反击一下子遏制了大理寺的锋芒,大理寺前锋进退不得。
“大人,属下……”
下属望着颜末,颜末理也不理,拂袖冷哼一声“无能!”
走近了以后,胜利者和失败者互相看着对方,成王败寇,谁也没有瞧不起谁。
“穆国公,你可还记得在下?”
一脸血的李文博惨然一笑,提刀的手臂微微地颤抖,带血的刀支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颜少卿,没有想到连你也亲自来了。”
“国公是什么身份,一般人又岂能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都说出来,颜某说不定还能够帮你。”
李文博摇了摇头“像我这样人,连做阶下囚的机会都没有,再多的期盼还有什么用?我倒是有一个问题很是好奇。”
“哦,不妨说来听听!”
李文博轻咳了一声问道“敢问少卿,此番朝廷给老夫定了什么罪?”
“谋反。”
听之李文博目光一凛,突然仰天大笑,笑的着实有些凄惨,旁边敌我双方的人都不知所以,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他终究要为十几年前做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方性情大变,颜末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兴趣,淡淡的挥了挥手,周围跃跃欲试的属下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黑色的绞肉机淹灭了最后几个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抵抗的阵营毫无意外的土崩瓦解,一阵激烈的刀光剑舞过后,几颗不甘的人头落地,颜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带着属下漠然离开。
一行杀气腾腾的人随着颜末走到门口,江家父子二人刚好疾驰而来。
二人从门卫打听以后,已经知道先他们一步到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紧赶慢赶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颜末的人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已经把国公府变成了修罗战场,江尚得到的只有那一地血淋淋的尸体。
“大理寺恭迎指挥使大人。”
颜末装模作样的对江尚微微躬身行礼,给足了他面子,可是江尚一点也不需要这个面子,这一拜就意味着江尚和颜末的上下级关系无形之中成立,大理寺屠戮国公府的事情全然就成为了江尚这个空有名头的指挥使授意的。
等到以后,对此事生愤的人就都会找他的麻烦,到时候江尚有口难辩,黄泥掉进裤裆里面不是屎也是屎了,这计策不可谓不毒,白白让他背了黑锅。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这个冤大头还不如索性当到底,怒不可遏的江尚摆出了河东道指挥使的架子,淡淡的暼了一眼和对方便擦肩而过进了府,看到里面的场景以后眼圈瞬间变得发红。
“他们都是反贼?”江尚指着妇女孩子高声问道。
“是的。”
颜末勾了勾手,身后的属下立刻拿出了一张文书,文书上供述了所谓谋反的罪状,而且还签字画了押,就连造假都懒得做全套,手印用的是刚刚干涸的血。
苦涩的江尚把罪状收了起来违心的说道“少卿为朝廷剿灭反贼费心劳神,此番你居功至伟,辛苦了。”
“不幸苦,大理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皇后。”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从屋子里拿着火把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末尾之人更是没有多走一步,直接点燃了旁边的厢房,还没出院子其他人就被抱着剑的江沐晨给拦了下来。
江沐晨把剑从领头之人的脖子上抽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事还是不要做的太绝,人既然已经死了,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少卿不如给窝个面子?”
颜末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江沐晨,突然间嘴角微微一撇“我没什么意见,指挥使决定就好。”
事不关己本改高高挂起,倘若国公府还有人存活,江沐晨可不想对方像自己一样,回来以后连亲人的尸骨都看不到,寄托思念的地方都没有一处。
大理寺只管杀不管埋,拍拍屁股潇洒的离开,江沐晨联系了城里面的仵作帮忙下葬尸体,当然不是免费的,花了他不少的钱,不过都是值得的,至少能够得个心安。
在长安的时候,江尚曾修书一封给太原府县丞让他帮忙尽量稳住局面,可是自打他进城以后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面,等回到行辕的时候他才发现院子里面放着一副崭新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的就是县丞。
后来才知道,县丞原来和李文博是生死之交,大理寺找县丞合作,他始终不肯构陷对方谋反,因此颜末帮他和他的家人买了提前离开的票,两个兄弟现在可以在下面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