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书的性格绝大部分遗传自父亲,冷静自持,寡言少语。他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喜好和情绪被人一眼窥见,然后评头论足。小时候的他善于用冷静的表情将自己与其他幼稚的小孩子区分开来,长大以后的他,惯于用同样冷静的表情来规避一切不必要的不讨喜的人或事。顾礼平曾经说过他:“纵使心里有一千种想法,脸上也只有一个表情。”
但是不回答不代表不知道,不采取行动不代表没想法,他从来都不是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有很多事情他心里是明了的。
比如姚希,比如李田田,两个成绩平平的人报名物理竞赛班是为了什么他很清楚,把题目当幌子一次一次地过来找他套近乎,公式记不住,定理不知道,他当然看得出来谁也不是个傻子。
这已经是姚希今天上午第四次向他“请教”问题了。明明是她已经问过的同类型题目,甚至只是调换过几个数字,但她还是拿着稿纸一脸抱歉地说:“顾砚书,这道题我不会做,又要麻烦你了。”
顾砚书长相出挑,从小学开始就因为被很多女孩子喜欢而受到同龄男孩艳羡的目光,他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不得不说,姚希跟以往那些女孩子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她是聪明的。她既没有像那些女生一样给他写情书,也没有在情人节的时候向他告白或是给他送礼物,她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不进不退,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姚希将稿纸平铺在他面前,递上了一支笔。顾砚书坐直身体,从自己铅笔盒里拿出一支铅笔,在那道立体几何题目的图形上,作了一根辅助线,讲起了这道她问过的题目。
彼时周亦棋正趴在桌子上,顺着李田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姚希正弯着腰站在顾砚书课桌旁边,翘着嘴角,两个人正在积极地讨论着什么。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偶尔用右手无名指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裙摆因为躬着的腰身显得有些短,露出白花花的一截大腿,周亦棋还留意到,周围几个男生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她腿上瞟。
周亦棋突然想起来《红楼梦》当中曹雪芹对初次出场的王熙凤的描写: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靓女?还有她软绵绵的语调,看上去像B罩杯的胸脯,樱桃一样的小嘴巴,是个男人都得沦陷在这温柔乡里吧。
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拿出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
李田田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的初恋还没有苗头就要葬送在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手里了,不说了,一提起来都是眼泪。对了,我跟你说啊,你就庆幸有我这么好的朋友吧,失恋了罔顾自己的悲伤还在罩着你。”
周亦棋原本以为李田田萎靡一段时间又会重振旗鼓跟姚希战斗,没成想她这么快就放弃了,不过被姚希那样一颦一簇间皆是风情的姑娘刺激得打了退堂鼓也不算是很失败。岂止李田田,任何一个姑娘输在姚希手里都不是没有道理的。
“承蒙您惦记,我真是太感动了。说吧,什么事儿?”她一边翻着书抽空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李田田确认过周围座位上没有人以后,偷偷摸摸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拍得不是很清楚的照片递给周亦棋,眼底的得意神色难掩。
照片本身就很模糊,再加上拍下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灯,这让照片里的人变得更加难以确认。周亦棋仔细看了半天,才辨认出照片里的主角——章彻。
照片的拍摄背景看上去很杂乱,除了灯就是人。章彻站在一个台子上面,手里拿着一把吉他,周围摆的有架子鼓和电子琴。
“你在哪里拍到的?”周亦棋看了照片好半天才问她。
“沸点酒吧。我舅舅是那家酒吧的经理,我上次跟我表哥去的时候看到的。这张照片就送给你留作纪念喽,反正也是拍给你看的。”
“干嘛拍给我啊。他在那儿干嘛?打工?你不是说他家很有钱吗?难道破产啦?”
“哎哟,我说大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没追求啊?再说了,谁说非得是没钱的人才在酒吧打工啊。”李田田毫不掩盖自己的鄙视。
周亦棋看着这张照片,心情有些复杂。章彻这学期开学就递交了走读申请,迟到、旷课、早退,空前的频繁,就是为了去酒吧演出?
“哎,我可都问过我舅舅啦,章彻周一、周三、周五晚上都会去,今天是周四,明天晚上正好,怎么样,去不去啊?”李田田笑着问她。
看周亦棋没有回答的意思,李田田又补充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顾砚书,吗,我看章彻就很不错,两个人不同类型。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还偷偷看人家来着吗。”
上课铃打响之后,章彻从后门走进教室,周亦棋心虚地将那张照片藏进书包里,一整节课心神恍惚。到底去还是不去?去的话,打破了她十六年来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人生准则,不去的话,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况且周五顾砚书要参加物理竞赛小组的学习活动,她不用找任何借口躲开他,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晚上睡觉之前,她又拿出了那张照片,虽然章彻的脸在照片上模糊得有些看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看照片的人认为他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周亦棋已经决定了,明天晚上跟李田田去那个叫什么非典还是费电的酒吧,反正就去一次也不犯法,就看一眼,权当见见世面好了。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打破常规后的一种兴奋。
第二天放学以后,顾砚书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竞赛小组学习,周亦棋先是打了个电话给陈静,说班里同学今天约她逛街,要晚点回去。打电话的时候她有点罪恶感,说话也结结巴巴,生怕妈妈听出什么破绽来,但是陈静好像在敷面膜,只随便说道了她两句就挂上了电话。
周亦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和李田田一起到了酒吧门口,这时她才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酒吧的名字——沸点。
沸点在市中心的一条商业街上,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但整条马路被汽车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和店面音响里的音乐声交织着传来,忽然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走过路过的衣着靓丽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两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酒吧门口的女生。
李田田倒是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她拉起周亦棋的手轻车熟路地往里头走去,直到捧着奶茶坐在座位上,周亦棋才开始打量这个地方。天花板上有许多灯都没有打开,只隔三差五地开了几盏发着淡蓝色荧光的小灯,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光线晃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周围的人勾肩搭背端着酒杯来来往往,偶尔冒出几句粗俗的脏话。音响里放着节奏感十足的英文歌,三三两两热情奔放的男女贴身热舞,搂搂抱抱,角落里有一对男女正在热吻,那男人的手游走在的女孩的腰背处,只看了一眼,周亦棋便匆匆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