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集市的风波

来顺娘吃过饭，喂过家里的几只鸡，收拾了一下，也去赶集了。来顺姑早就捎话来，让来顺娘到镇上住几天，好好的听几天戏。来顺娘不放心来顺一个人在家，再说，前几天，家里的鸡开始抱窝了，得有人在家盯着点。有的老母鸡趁着出来吃食的时候，到处玩去，也不管那些鸡蛋，要是鸡蛋凉透了，这窝小鸡就瞎了。

来顺娘和来顺收拾利索，就骑上车去了。去之前，来顺娘就写好了要买些什么，难得去一次集市上，去一次就把东西买齐全了。

今天的大集人是真多了，平时街上就那么几个商铺，今天，各行各业的都到了，卖水煎包的，卖油条的，卖糊辣汤的，卖羊肉汤的，卖棉花糖的，更多的是那些一个挨一个的庄稼人家，摆着卖自家的小米绿豆高粱等小杂粮。供销社旁边的墙根下，一些老太太挎着自己不舍得吃的鸡蛋鸭蛋鹅蛋在卖，好去换点油米钱。多的面前摆上二三十个，少的摆有七八个。供销社内，也是挤满了人，这么热闹的情景过年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一个个农村汉子，大姑娘小媳妇抱孩子的大娘挤在柜台前看玻璃柜台里的东西。一会这个叫，拿那块香胰子俺看看。一会那个叫，拿那块小手娟俺看看，把那柜台里几个售货员忙的不停的跑来跑去。那些汉子不看那些东西，他们看那些农具，过些日子就要忙起来了，得先把家里的农具配齐。至于那些吃的穿的用的，就让自家的婆娘去办置好了。两个男售货员满脸堆着笑意，忙着给这些汉子们拿换东西。都是些种地的老庄稼把式，什么样的东西好用，瞒不过他们。再说手里的钱也不是多宽裕，买东西自然要仔细的选了。

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挤在卖布的柜台前，选料子。供销社早就为了唱大戏做足了准备，进来了一批料子。多种颜色的的确凉是眼下选的最多了，到热天了，很多人要给自己和家人做件衣裳。

春燕来到供销社，里面已挤满了人。只见里面黑糊糊的一堆人，把个柜台堆的严实的。春燕皱了皱眉毛，天哪，这么多人，还能买到东西吗？

春燕晃着哥的胳膊，哥，这么多人咋办呢？

春生看了看说，咋办，咱也挤呗！

春生拉着妹妹手，小心的往前挤。还得注意，不要踩着别人，那些老娘们骂起人来，也可不得了。

好不容易挤到柜台前，春燕看着那么多的布，不知道选哪个好。她让哥哥做参谋，哥哥笑了笑说，你看上哪个就要哪个，只管买就是了。

选来选去，春燕和春生都选了白色的的确凉，主要是，两个人的衣服料子在一起，能省出一些布来，他们来之前，问过缝纫店里做衣服的师傅。

来顺娘也拉着来顺在看衣服料子，孩子大了，早晚要出门办事，得有件像样的衣裳，再说，他个子又长高了，以前的衣服穿着也短了。

买完布料往外挤也不是个件容易的事，兄妹俩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了。来顺和娘也往外挤，姑娘只顾着用眼寻找哥哥，根本顾不上看地上，手里还拿着刚买到的布料。来顺也一样，让人给撞的站不稳。突然，来顺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一个姑娘大叫一声：唉哟，疼死我了！来顺这才知道，自己踩到了人。春燕疼的站不住，眼看着就要往下蹲，来顺把东西往娘手里一塞，一把拉起春燕，使劲的往外挤。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子这是怎么了，拉个姑娘这是干啥去。她没有问，也没有喊，也使劲的挤了出来。春燕疼的咧着嘴，也不知道是哪个把他给拉出来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找个空点的地方，春燕蹲了下来。来顺娘急急的赶过来了。咋了咋了？来顺娘问儿子。

娘，是我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了！来顺低声说。

来顺娘忙蹲下身子，问春燕，闺女，疼不，脚脱皮了没有，让婶看看。

春燕抬起头，一脸痛苦地说，疼，还没来得及看。

只见春燕白色的尼龙袜子上一块黑黑的脚印，来顺娘帮姑娘解开鞋襻，春燕脱下袜子，只见脚面上的皮脱了半个手掌那么大块。

来顺娘心疼地对春燕说，姑娘，对不住了，都怪俺这孩子，把你踩成这个样子！

来顺娘生气的对来顺说：来顺，还不给人家赔个不是。

来顺？姑娘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天看烟花时的情景。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孩子。

果真是他？和那天差不多，是那么高的个头，只是晚上看的不太清楚，现在看清楚了，小平头，国字脸，薄嘴唇，高鼻梁，双眼皮。

为了再次确认，姑娘问来顺娘，婶，您是哪村的？

岳家庄的。

在春燕一抬头的瞬间，来顺也感觉到了，这个姑娘好像在哪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春生一拐一拐的过来了，看到妹妹在地上蹲着，

春燕，你怎么啦？

春燕看到哥哥，眼里出现了泪水，带着哭腔说：哥，我脚被人踩了，疼死我了。

哪个踩的？春生声音提高了。

对不起，是我踩的。来顺往前走了一步。

大侄子，是俺家孩子踩的，要不，咱去医院上点药水去吧？来顺娘看着气呼呼的春生，内心感到一阵不安。

当来顺听到春生叫这个女孩子春燕时，他猛地精神了，再仔细一看，也不是她吗，长辫子！只是当天晚上月亮光不亮堂，没有好好的直她，这一看不要紧，可把个来顺看呆了，那个眼，水灵灵的大而黑，一弯柳叶眉不修而俏。挺直的鼻梁，樱桃小口，所有的这些放在春燕那张瓜子脸上，简直就是绝配，那脸蛋白净的像剥皮的鸡蛋一样！来顺只顾着看春燕了，听不到娘和春生商量什么。

春燕疼的眼泪直流，看见来顺入了迷一样看自己，真是又羞又恼，

春生和来顺娘商量了一下，还是带春燕到医院看看，上点药，没事最好！春生想想也是，就和来顺的娘一起搀扶着春燕到外面找个地方坐下，来顺把寄存的车子推来，带春燕去医院。

春燕坐在洋车子的后货架上，别扭的很。来顺推着车子也感觉不顺手，再加上来顺的娘还在一边招呼着，更是让春燕和来顺感觉难受。

娘，你和俺这个大哥在后边走，俺先骑上车子过去。你不知道，推着还没骑上快哩！

那也行，你走到那里等着我，不要让你姑掏钱，娘带着钱呢！

来顺小心地上了车子，先带着姑娘走了。来顺娘看着春生一走路一拐一拐的，对春生说，大侄子，咱不走那么快，到医院没有多远！

大侄子，你家是哪里的？来顺娘主动问春生。

俺家就住在李家洼。

那离这里得有十里路吧？

差不多！

你放心，给你妹妹看完病，俺想法把您俩送回去！

婶，要是没什么事，俺妹妹还能走，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这孩子，你妹妹疼成那个样子，俺怎么能放心呢！

婶，您是好心人，要是别人踩了俺妹妹，别不准还不认账呢！

这事也说不准，不过呢，婶认，是俺那熊孩子办的事，俺当娘的不能推托。让医院经下大夫的眼，应当咋办就咋办，要不然，俺心里也不踏实。

再说来顺骑着车子走的快，不一会就来到了医院门口。春燕想解手，让来顺把她放下来。来顺伸出一只手，对春燕说，扶着俺的手下。春燕不好意思，执意要自己下。可是不论怎么放下脚，都不方便，那只被踩了的脚一沾地就疼的春燕咧嘴。来顺看了看四处无人，对春燕说，你忍着点下来，我把车放好，我背你去解手。

姑娘一听这话，羞红了脸，哪有这样的，让人背着去，还是一个小伙子，这怎么好意思？

来顺看出了她的难为情，你是不是打算尿在裤子里？

春燕实在憋的忍不住了，只有答应，对来顺说，你小心点，我也有100多斤呢，你受得了不？

100多斤算啥，一布袋麦子比你重不，俺还不是背的到处跑。它是个不能动的，何况你还是个大活人？

来顺弯下腰，春燕附在春生的背上，找到厕所门口，让春燕扶着墙小心进去。再三叮嘱，你可千万小心点。我就在门口等你出来。

你不用等，我自己能出来。春燕小声说

我还要背着你上药去呢！来顺认真的说。

春燕小心地进了厕所，来顺趁这个机会把车子放好锁好。回来在门口等春燕。

听到有人出来的脚步声音，来顺就转过身来，弯好腰，准备背春燕。

只听得一个大嗓门喊到，你撅着腚在这里干啥，一个大老爷们堵着女厕所干啥呢？

来顺不知道，在他们来之前，进去了一个女的，只见她理着齐的短发，一身蓝衣服。

大姐，不好意思，俺以为是哪个谁出来了呢？她脚不得劲，我背着她上药去。来顺不好意思对着大姐笑。

怪不得她一拐一拐的，是这样啊，我帮你把她扶出来，你个男子家的，也不好意思进去，也不能进去。

那感情好，多谢大姐了。

谢啥呢，这还不是小事吗？

大姐进去把春燕扶了出来，春燕和来顺连声道谢。大姐对着来顺说，好好背着你媳妇！

大姐，我们……没等来顺说完，那个大姐走了。

来顺看了看春燕，春燕让那大姐说的早就羞红了脸。

第一次背过了，第二次，两个人就配合的好多了，春燕顺从附在来顺的背上，两条长长的辩子淘气地跑到了来顺的脖子里，扎的来顺的心里痒痒的。

来顺鼓足勇气对春燕说，

我想以后背你一辈子，从你那天走了后，我天天都在想你！

春燕的那颗心啊，蹦的像打个不停的鼓，她把手小心地摸了下来顺的额头，又立刻抽了回来，

你都出汗了，找个地方放我下来吧！

来顺看了看周围，正好一棵梧桐树下有一块平放的石头，来顺轻轻的把她放下坐好。

给，姑娘递过来一块手娟。

不用，不用，俺不热。来顺用胳膊挡了回去。

你热了不出汗？

当然要出汗了？来顺不明白姑娘要说什么，随口签到。

那你出汗了是不热？

出汗当然是热了！

快点拿过去，擦汗去。姑娘扯过来顺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来顺一看姑娘是认真的，拿过来也不客气，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擦完后，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就装在自己裤子口袋里。

姑娘不高兴了，让你用我的手巾，你用完了给我啊！

来顺一本正经地说：不还了！

正好，来顺的娘和春生来了，来顺的娘扶着姑娘慢慢的走进了医院！

来顺早就找到了他姑凤英，凤英也过来扶着春燕进了屋。让春燕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帮春燕脱了袜子，她的袜子已和肉粘一块了，疼的姑娘掉眼泪。来顺娘一边安慰春燕，一边骂来顺。春生站在妹妹身边不说话，春燕抱着哥哥，紧紧地拉住春生的手。

凤英给姑娘擦了药，又包扎了一下，安排他们到一个病房里先休息一会。

来顺把娘叫过来，低头说了些什么。娘边听边占头，说完来顺就出去了。

凤英拉过来顺娘，您娘俩说啥来？

来顺娘把凤英叫到一间屋里，两个人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出来时都笑嘻嘻的。

半个小时不到，来顺回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几包东西，递给娘。

来顺娘提着东西来到春燕的房子，对春生和春燕说，孩子，天也不早了，咱先把中午饭吃了。这是咱这里最有名的煎包，咱病也看了，饭咱得吃！

春燕以为要她在这里住院，忙说，婶，俺下午还回家哩，俺不用住院。

春生也说，是哩，婶子，上点药，包上几天就好了，没有那么麻烦。

来顺娘一笑，孩子，你俩别误会，咱不住院。到下午，俺送你们俩回家，是俺那孩子把你的脚踩伤的，俺做大人的，得把你俩好好的送回去。车俺找好了，你们就只管放心的吃饭，等休息好了，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