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集市的见闻

偶尔一两声的鞭炮声音渐渐变的多了起来，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清理屋子，打扫院落，请人写对联，买果品敬神和祖宗，高香那是必不可少的。厨房里灶台前把旧的灶王爷请下来，让他回天上汇报这一年以来的大事小事，把旧的灶王爷烧掉的时候，还得念叨着：您老人家到了天上，多说好话，不好的不要提，保佑我们家来年五谷丰登，年年有余，风调雨顺。并把新的灶王爷用浆糊贴上。贴灶王爷是有讲究的，小孩子不能乱说话，不是问，这个是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灶王爷也一个神，是家神。贴灶王爷的时候，如果贴的歪了，就要念叨，灶王爷歪，灶王爷倒，来年粮食吃不了。灶王爷要是贴正了，就要说，灶王爷，坐的正，来年一家不生病。灶王爷在孩子们的眼中。就是一个胖子老头，下面画着好多方格，标示着二十四个节气。大人们每天坐在灶前烧火做饭，天天都要看上几眼，有时看到灶王爷画像上落了灰尘，就拿起扫地的扫把扫一下，还要轻轻的，那个年代，人对神还是很敬畏的。

煮了肉，炖好了鸡鱼，蒸好了各种各样的馍馍，过年的东西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平时没人清理的街道上早早晚晚的也有人出来打扫了，把那些乱石子，碎柴禾，都堆成几个小堆，用洋火一点，烧成灰烬，把它装起来，用个独轮车推了，把它倒了一个大坑里去。

家里的女眷就趁着这几天，把家里的各种碗碟都找出来，烧了热水，倒上火碱，把一个老丝瓜剥了皮，倒出种子，烫洗各种装饮食的器具。收拾罢了，再把那些穿不着的旧衣裳收集在一块，能穿的，不能穿的分开，难得这几天有点空，把那些要拆的，拆了它，不能要的就到来年开春打袼褙，做鞋用。过年的时候讲究多，初一不能扫地，更不能往外倒垃圾，说这样是财往外流。不能动针线，更不能动剪刀这种利器。

年三十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基本上是个闲集，多是卖吃的玩的东西的，一年一个时候的，再穷的人家也要在这天，给家里的老人孩子置办点零食，不是有那句话吗？闺女要花儿要炮，老头戴个开花帽。大人怎么都能凑和，小孩子不懂事，人家有什么看了眼馋，多少的买点，糊弄过去这个年。

一条街上，专门是卖鞭炮和烟花的，咚咚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一年就这一个时候，那些商家比着放，看哪家的响，放的时间长。再穷的人家都要买上五六挂鞭炮，三十下午去祖坟要放一挂，三十晚上要放一挂，年初一要放一挂，去祠堂祭拜祖先要放一挂，那些放生意的人家讲究更多，初四这天要放，意为出市，来了客人要放一挂，向邻居街坊打招呼，俺家来客人了，有的人家一天要来好几拨客人，那就一上午能放好几回。孩子上学离家走要放一挂，在外做生意离家要放一挂，所以，今天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这边放完，一群人呼的去这家摊上看鞭炮，商家不失时机的拿起铁皮大喇叭站到桌子上大声呼叫：一年最后一个时候啦，来的晚了没有了，刚才你们也听过了，那是振天响的鞭炮啊，来啦，来啦，买五送一啦！话声还没落下，隔壁的卖鞭炮的拿出自己家的，用竹竿挑了，也拿喇叭喊起来，闪一闪，让一让，听听俺家的鞭炮怎么样！不响不要钱哪！拿起洋火刺啦一点，那个鞭炮先是沉闷的声音，等到炸的那一刻，是震耳欲聋。雷子，这是雷子，下午到祖宗坟前，适合放这个！呼啦一群人又围到了这边，一边挤一边喊，给我来两挂，给我来两挂。第三家也用喇叭喊起来：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各位老少爷们，您也听听俺的！说完，一个手势指挥人把鞭炮点着了，这个鞭炮响的急，前后没有断响的，一个接一个，也是好鞭！又有一群人从那两家的摊上跑过来，问价格。卖烟花的也不甘示弱，拿出一筒烟花，放在路中间，点起来，刚开始，烟花弱弱的，没有什么看头，等火药引子一着完，火药的的威力展现出来了，金光四射的火焰一下子升高到几丈高，一片片金色的叶子在白天也看得见！火花持续了有好几分钟才慢慢落下来。那些站在边上的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喊着我要一个，我要一个。有的大人不舍得，鞭炮是不得不买，这个可有可无！商家看到，拿出了劝人的好本事。一年一个时候哩，给孩子买个吧，买两个大的，送一个小的，买三个大的，送你两个小的。又不是天天过年，咋说得让孩子高兴不是，大人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就有了。大人还是犹豫不决，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满地打滚，一边哭一边叫，我要放花，我要放花。搞的小脸脏的像个泥猴一样。把那大人搞的那叫一个难堪，商家那是一个会做生意，拿起一个小的烟花递到小孩手里，把小孩拉起来，孩子，过年哩，不哭，也不要闹，大爷送你一个！旁边有人也起哄，就是的，一年一个时候，给孩子买个吧，大人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也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啊，咬了咬牙，说，来两个吧，好事成双。商家乐了，说，那一个小的不算，我再送几个小扑愣蛾花给俺大侄。一边接过钱，一边抓了五六个小小的烟花塞进孩子的口袋里，一边给孩子说，这个花可好着呢，放的时候它自己会转圈。到过年后，年十三，你再和你爹来，我再送你几个，到十五放！孩子哪懂什么日子啊，只知道烟花到手了，咧着个豁子牙笑了，细长的小眼一乐都找不到眼了，用袖口擦了下鼻涕，让爹牵着手走了。老哥走好啊！卖烟花的又吆喝起来，烟花了，烟花了。

俺也要两个大的，你也送给俺孩子几个小扑愣蛾呗！一个贫苦打扮的妇女牵着两个孩子对卖烟花的说。

大姐，那孩子刚才哭成那样，俺是一分钱没赚到他的，这样吧，扑愣蛾俺送，小烟花就不送了，好不好？

那不行，你能送他，也要送俺！那个妇女不依。

围了一圈的人又开始起哄，送吧，送吧，要是送的话，俺都要！

商家一副为难的表情，一咬牙，一跺脚，好了，大不了回家让媳妇骂一回，送了！

一瞬间，一个烟花摊前围了满满的人，一个打扮干净利索的女人站在不远处，磕着瓜子微微一笑。

给儿子买罢了烟火，也得给闺女买头上戴的花去，不能让儿子高兴了，让闺女难受啊！那些卖花的，嫂子妹妹姐姐侄女叫的那是一个甜。一个一个的帮着试戴，不厌其烦。

不时地有几个抗着个草靶子叫卖冰糖葫芦的，亮晶晶的，红艳艳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小孩子看了，馋的走不动路，大人拉都拉不走，无奈只得买两串给孩子，还要再三交待，回家可不能给你哥你姐你妹妹说，要是说了，以后不带你赶集了。

走着就走到了集市的边上了，那些卖花生瓜子的，卖糖果的，都在这儿集中着呢！还有平时看不到的稀罕吃食，贵的买不起，不舍得买，多少也要买点花生瓜子待客上供用！

岳家良带着妹妹看景象，他们也没买什么东西，就是鞭炮烟花花生瓜子糖，给凤英买了几朵花，都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包袱里，妹妹凤英吃着一串冰糖葫芦，让家良吃一口，家良不吃，说看见这东西从胃里犯酸水。

走到集北头，只见一围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有人不停的往里挤。

哥，那里是干啥哩？

我也不知道！

凤英吃完最后一个冰糖葫芦，对岳家良说，走，咱看看去！

你怎么野的像个男孩一样，什么热闹都看。

走啦，今天不看，今年就看不上了。

家良看了看天，还早，看就看吧！

兄妹俩个挤进人群，原来是个卖老鼠药的。要说卖老鼠药的也常见，可咋来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呢？

看到来的人不少了，蹲在地上收拾老鼠药的小贩站起来。拱了个手，身子一转给各位作了个揖。抬起头，只见那人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一个中年男子吧，打扮收拾的还算整齐，一张薄薄的嘴唇，眼窝比一般人要深好多，高高的鼻梁，脸稍瘦！脸色有些发黄！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快板，不紧不慢的打了起来：新年好，新年到，家家户户好热闹。蒸白馍，蒸花馍，炸丸子，炸糖糕。腌了鱼，杀了鸡，各样供品都办好！都说人比老鼠精，

老鼠的本事比人高明。发大水，天大旱，老鼠它就不完蛋。说起老鼠人人烦，上了锅沿上炕沿。你家的篮子挂的高，挡不住老鼠照样咬。咬你的米，吃你的面，老鼠还会偷鸡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会打洞。你防老鼠养只猫，如今的老鼠不怕猫。大摇大摆猫前走，猫还和它摆摆手。养窝鸡，能下蛋，养窝老鼠瞎胡乱。它偷灯油，吃你的饭，还屙一床让你烦。新衣服不舍得穿，老鼠屙尿在上面。祖传的宝贝你箱中藏，让它咬得不成样。大姐的线筐床头放，老鼠咬成什么样？

大姐，你的针线筐子老鼠咬过没有？

卖老鼠药的问那个在身边的一个老娘们：咬过，咋没咬过呢，把俺的新鞋面料子给咬的稀烂，把俺纺的线也都咬烂了！

你恨它不？卖老鼠药的又问。

咋不恨呢，恨不得抓到它俺用锥子扎死它！那个大姐真的是恨，眼瞪的大大的，咬着牙说。

说大姐，道大姐，你别恨，你别气，气出病来没人替。吃了药，花了钱，家里老小没人管，你说可怜不可怜？咬了东西还不算，它还把那病来传。出血热，大脑炎，它把坏事都做遍。杀它千刀不解恨，剁它万刀不可怜。大姐是个孝顺人，有点好的敬老人。篮子挂，箱子藏，想着孝敬婆母娘。一天没把篮子看，老鼠晚上爬上梁。顺着绳子没动静，一斤果子它啃光，吃了果子还不算，篮子咬得到处伤。大姐的孝心付流水，你说心伤不心伤？

大姐，那老鼠还吃了你家的啥东西？

俺那只老母鸡开春抱的鸡娃子，也让它给祸害了，十多只鸡娃，咬死的只剩下三只。那个大姐越说越气，伸着三个手指比划着。

那你就不想点办法？

咋没想呢，也买了不少老鼠药，可是它不吃啊！

那卖老鼠药的一笑，又打起了快板。

如今的老鼠它是精，东西它能分得清。老鼠夹，下的多，到头反夹自己的脚。老鼠药，到处下，反倒害了小娃娃。老鼠人人都是恨，咋就拿它没办法？

各位老哥你听清，老鼠是个害人精，咬你的谷子咬你的粮，咬你的衣服咬干粮。如今又是年关到，家里好吃的可不少。害怕老鼠咬了馍，半夜你都睡不着。听点动静披衣看，冻的你是乱打颤。伤风感冒要吃药，你说咋过这春节。

说的是着哩，我那次没打着老鼠，反把自己给摔了一跤，几个月没下床。两个穿着黑棉衣的老头大声地说。

卖老鼠药的把快板停下了，问周围的一圈人，你说说咱庄稼人，种个地容易不？热受热，冷受冷，天不下雨还不成，好不容易有点收成吧，还让这老鼠给折腾的活不成。不容易啊。

说着，拿出一包香烟，分给周围看热闹的几个老头，几个庄稼汉。

让一让，让一让，让俺过去！一个胖乎乎的老娘们挤了进来，看到了那个卖老鼠药的，忙喊：大兄弟，知道你今天在这个集上，俺提着死老鼠来找你啦！说着，往地上丢下一个老鼠，看样子是刚死了没多久，毛色还鲜亮着呢！

你不是说，老鼠药死后，让俺把死老鼠拿过来换老鼠药吗？今天，俺来了，你把老鼠药给俺拿过来吧！

大姐啊，你这是给我免费打广告啊，以前我说是一包，今天，我给你两包！

说着，拿了两包老鼠药递给那个妇女。

你家真药到了老鼠了？周围的人问。

这可不是咋的，一个月前，这个大老鼠就在俺家里，看到过几回，可俺就是拿它没办法，前几天，这个大兄弟到俺村卖老鼠药，俺就买了一包，当里俺也不信，买了那么多老鼠药了也不管用，这个能行吗？俺都不敢给俺当家的说俺买老鼠药的事，当天晚上下了药，第二天它就哆嗦着跑到院子里不会动了，这不，俺今天到他家里去换药，当时说好的，只要是死了老鼠，不管大的小的，都能拿过来换药，他媳妇说今天到这里来了，俺这又拐到这里找大兄弟来拿老鼠药……

话还没有说完，有人就问了，是不是俺药死了老鼠，也给俺换老鼠药？

都给换，都给换，只要你是用的我家的老鼠药，俺都给换。但前提是，你得把那个装老鼠药的纸袋子给俺到时候一起带来，人那多，俺也认不清您。

给我来五包。

给我来三包。

也给俺来五包。

一圈子人把卖老鼠药的人给围的密不透风，谁也没看见，那个拿了老鼠药的妇女什么时候离开的。

哥，要不咱也要几包吧？咱家也有老鼠？

岳家良笑了笑，拉上妹妹就走，给她说，不用了，咱家开药店的，咱爹有办法对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