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谷苗藏乾坤

今年还算天好，老天帮忙，整个收麦就没下雨。有来顺姑夫过来帮了几天忙，又花钱请拖拉机碾压的麦子，收的也比较快。剩下的就是晒麦子交公粮了。四强和来顺家合伙用一个麦场，去年自己家没有牲口，还要等别人家用完了才借出来用，雨水又多，四强家的麦子都有两亩地的长芽了。今年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和来顺家都用的拖拉机碾压的麦子，基本上两家的麦子同时收完。交完公粮后，把家里的麦子再拉出来晒一次，就入缸了。

来顺，听你娘说，你想当兵去？来顺和四强晒上麦子坐在树荫下闲聊。

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咱这里也不孬啊，你还真以为外面的世界好啊。你没听老人说吗，在家千般好，在外万般难。出去干啥去，在家好好呆着好了，在家种个地，有吃有穿就行了。

哥，你真是这样想的吗？这样的生活你真的知足了？

那还能怎么样，再说了，俺娘那么大年纪了，身体还不好，你四嫂一个人带着几个娃娃，地里的活我不干怎么办啊，前两年罚的计划生育的钱我还没有还完呢？说完，四强坐直了身子，对来顺说，你去当兵也不是去挣钱啊？

哥，有时钱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这三年我先去当兵，挣钱的事回来再说。

你这孩子，爱国的精神倒是有，我现在不行啊，家里一大摊子事，不然，我就和你一块去当兵了。

哥，你可别闹了，你快三十岁的人了，人家招兵的还不要你呢！

唉，来顺，去吧，去那里后，找个机会上军校，娶个城里的媳妇，别回来了，种地累的很，我是没办法，也没文化，也没模样的。

哥，挣钱不在有没有文化，就要看你有没有计划有胆量，做什么都有嫌有赔的！

你娘真舍得你去当兵，家里这么多活怎么办？

俺娘说了，俺要是愿意去，她支持俺，家里的活就劳累她了。

行，你去就去吧，家里的重活我帮你干！

谢谢哥，让俺娘给你买酒喝！

那行！一说给酒喝，四强高兴了。

春生的爹不舍得花钱请拖拉机碾压麦子，就套上牛，带上个石滚，一圈一圈的牵着牛转着碾压，眼看一天天没碾压的麦子越来越多，春生急了，照这样下去，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麦子收完，今年的地又那么多，过几天要是下一场雨，地里还要忙着种地，晚了，天旱了，就种不成了。春生坐不住了，回家把娘叫过来。

娘，你看看，人家都用拖拉机碾压麦子，就是俺爹他不听，非要用个牛，要是这几天下了雨，地里还要种，咱这点麦子要搞到什么时候去，搞到家门口的麦子收不到家里的仓里，你说亏不？再说，村里催交公粮几天了，人家都交的差不多了，咱给没点动静，就这样慢慢的碾压，到什么时候去了？我都要急死了！

不用管他，下午你把开拖拉机的叫过来，把麦子多摊上点，好好的碾压，明天早早的，我也来，再摊上两场，后天再摊两场就差不多了吧！

娘，你可别叫俺爹当家了好不好，就他那小心眼子能办成啥事！春生真的生气了。

别说他了，他是受穷受怕了，你有事给我说就行了，给他生什么气呢！

到了家，春生娘说要用拖拉机碾压麦子，春生爹黑下脸来，说有点钱烧包了，不知道怎么用好了，用牛能省下钱呢，不就是慢点吗？

春生娘一拍桌子火了，今年地多，孩子们本来就够累了，你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看一下去，还有几家没打完粮食的？你是第一年当庄稼人啊，要是过两天下了雨，地里还要种庄稼，还要用到牛，你是不是想把牛累死，把粮食让雨淋了你就高兴啊，省，省，省，你也要看是省到什么事上？粮食收到家里才是自己家的，在外面的都是悬着的，那都是不准头的！春生娘说的句句在理，说的春生爹不说话了，拿起烟袋不吭声，背着手走了。

这老头子，越老越抠。春生娘指着春生爹远去的背影子，还不解气。

春生娘问春生，今年种多少绿豆？

春生说打算种五亩地，春生娘说，你可要有点思想准备，那个东西要摘的及时，到时候要天天长在地里，摘的不及时，就裂开落在地里了。

春生看了看春燕说，没事，俺和春燕两个人在地里摘，娘你就在家用棍子捶，到时候，俺和春燕早早的骑车子去，到中午，叫爹赶着车去，帮俺把饭带上，俺中午不回来了。就在地里吃。

春生娘说，行，到时候，你们俩个就管好那几亩地，俺早早的给你俩做饭，和你爹一起去，让你爹装车，装好了，我再一起回来，老早的烧汤喝，晚上你俩早早的睡，第二天好下地干活，接着摘绿豆。

娘，你没事的时候，再给缝上几个花包，用来装绿豆！春生叮嘱娘。

这事你不用操心，前两年织的布还有不少呢，我拿出来做花包用！再做几个小点的口袋，用来装绿豆。

幸好春生娘做主用拖拉机碾压麦子，天黑刚收完所有的麦子，晚上就下了一场透雨，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停。

娘，这雨下的真是及时，早下一天的话也不行，不然咱的麦子就全淋了。

雨水下的也透，大家伙用人拉的也有，有牲口拉的也有，赶紧着把地种上了。

下雨后，种上地也没事做了，这几天也把这些人累坏了，就把村东头炸油条的三爷爷请来了。在来顺家支了个凉棚，炸油条。

这家十斤面的，那家十斤面的，大家出点加工费，请三爷爷来炸油条是年年都要做的事。趁着这几天没事，买个西瓜，带上油条走亲戚回娘家去。炸油条要用好柴禾，大家抱来了棉花杆子，这个东西炸油条最好烧了，火也不会太大，也不会起烟，更不会起灰。还是让四强他娘还烧锅，老太太会掌握火候，三爷爷开玩笑说，以后，我去哪里都带上你，你帮我烧锅好了，不给你开工钱，让你天天吃油条，你看行不，老嫂子？

四强的娘说，人家走哪里带上小媳妇，大姑娘，你带上个老妈子算什么哟？俺又长的不俊！

三爷爷说，你说现在老了不俊了行，当年你也是咱庄上长的好的人，您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回家问问你们家老年人，哪个不知道四强的娘长的俊啊！

你可不要在这些孩子面前说这些陈年老事了，多少年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不说不热闹，大家伙说不是？

三爷爷戴上白套袖，系上白围裙，拿出那种称中药的小称来，称盐碱和矾，这几种东西要称准，不然，炸出的油条不好吃。

三爷爷和好面，让它们醒发着。坐在一张凳子上休息。一群小孩子在周围转着玩，孩子们都是想吃油条呢。农村这个时候哪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三爷爷把案板支好，拿出专用的刀，把醒好的面块收拾好，一条条的切好，把两条面块叠一块，把两头稍微一捏，两手往上一甩，趁着那个劲，把面条轻轻一拉，放到油锅里，那油条就像吹了气一样，慢慢的涨大了，挨着油的那一面，呈现出了微黄的颜色，又有几根油条下了锅，三爷爷挨着个把油条翻了面，等到两面都是熟透的金黄色，捞出来放到锅的铁架子上控油，等没有油了，再拿出来放到筐子里。

几个小孩子早就守在一边了，一看油条出来了，伸着小手就要拿来吃，第一锅不管是哪家的，都要分给孩子们的，有的吃了，孩子们拿了油条，一个个开心的跑着去玩了。孩子们吗，除了想着吃和玩，还有什么心思？

附近的人听说三爷爷在这里炸油条，都把自己家的油和面拿过来，整整炸了五天，才算炸完了，这几天，一条街上都是油条的香味。到了最后，来顺家才炸，他们家都是有小孩老人的，先紧着他们炸。来顺家的油条刚出锅，来顺娘就让来顺拿着给他姑家送去。人家姑家有点什么都不忘记他家，自然，自己家有点好吃的，也不能忘记了人家，再说，金玲还天天在人家吃喝呢！

来顺踩上洋车子，到了姑家，姑正要做晚饭，看到来顺提来了油条，就只烧了点汤，切了点咸菜丝，拌了点辣椒丝，就着油条就是一顿饭，来顺吃完了才走的。

月亮升起来了，照的到处是一片银白色，夏天的风吹来，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看到了月亮，来顺就想起了春燕，部队要是招女兵就好了，听说，农村的女的当不了兵，当女兵的都是城里人，那都是要有城市户口的。春燕啊，你能飞走就好了！

春燕这几天可没闲着，跟着哥把地头上的草收拾了一下，不然过几天，各样庄稼都要定苗，实在是忙不过来，就这几天，天天蹲着，把个腰累的酸疼酸疼的，每天早早的就睡下了，也没时间去看什么月亮了。

春生没有睡着，他在想另个一件事，还没想好怎么给娘说。他想好了，等秋收完了，家里的庄稼都种上后，他就去城里学缝纫去，上次他去做衣服，就一件那么简单的一个上衣，人家要了他二块钱，一件做衣裳的布才三块五，听说，一个熟手一天能做十件八件的，自己腿脚不好，坐着踩缝纫机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学好了，自己就和妹妹开个店，那样，挣钱就容易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地种好了，有收成了，才能说服娘让自己和妹妹去。这事先压着，现在还不能说。

天一亮，春生兄妹俩早早的吃了饭，春燕骑上洋车子带着哥哥下地干活去，现在地里的活都出来了，地里的绿豆苗要定，黄豆苗也要定，玉米苗都要定，还有那几亩棉花也要出活了，长小叉子了，也要打理一下了，不过，那个晚两天没事，先让它们长几天吧，河堤上压的红薯苗也得看看去了，看看都活了不？到处是活，看来，这十天八天是没有闲着的空了。

把那拔下的苗都收起来，一会回家的时候带给牛吃，每天回家的时候都要给牛带点草，听爹说，这个牛有牛犊子了，那更得好好的伺候好了，来年又能卖钱了。

来顺娘这边也忙着，种下的谷子要定苗了，第一回种，也不知道稀稠，把那些谷种都种上了，结果给种稠了，拔下的苗扔了吧，可惜，谷子这东西，很容易活，种上浇点水就扎根，过两天就缓过劲来，叶子绿油油的，正发愁给谁呢。就听到耳边有人叫婶，来顺娘站起来一看，那不是春生吗？

春生停在地边上，来顺娘拍拍手问，春生啊，你这是去哪里了？

春生说集会上买了点东西，路过这里，看着像来顺娘，就停下叫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春生从洋车子的挎兜子里拿出了瓶农药，说今年种了不少绿豆，那庄稼容易生红蜘蛛，买一瓶准备着用。

春生问来顺娘，你拔下的那些苗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回家给牛吃！

来顺娘笑了，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当草给牛吃，我是没地种了，这是从外地搞来的好谷种，你家要是地多，你把它拿回去种上，这东西好活的很。

春生一拍大腿，婶啊，行，俺正好有一亩地的玉米出苗出的不好，回家把它都挖出来，整到一块去，把那半块全种上这谷子吧！来顺娘说，要是扔我还真不舍得，我这是托人搞的好品种，你拿去好好栽上它，生茬子地，好活。

正好春生天天都在挎兜子里装着一个化肥袋子，以备着有用，今天这是用用场了。

春生高兴的往回赶，爹还想着去补种玉米呢，现在要变了，赶紧着，不要下地去种上了，那就麻烦了。趁着苗还新鲜，回家把它放在阴凉处，傍晚的时候，借几个塑料桶装上水，一家人都下地，把它种上去。到了冬天就能喝小米粥了。

回到家，爹正要带着春燕下地干活去补苗，春生拦下了，让爹回屋，说是有事要商量。

春生把谷子苗小心地从袋子里倒出来，对爹说，你看这是啥？

你这是从哪里搞来的谷子苗啊？爹不明白了。

这是岳家庄那个婶给的，我今天是巧了，就碰到她了，看到她地定苗，就问她这苗还不要，她说不要了，我说带回来喂牛，她不让，她说，这是她从别处搞的好谷种，让我找地种上它，我想，咱那块地不是出苗出的不好吗，干脆，咱就把那块地里的苗不要了，全种上谷子吧，婶说了，这些苗够种一亩地，咱那些地不就是一亩吗？

春生爹说，这东西听说是好种，不过，我也没种过，反正那块地也没多少苗，那就都种上吧！种好了，能打不少谷子呢，还能打成小米卖钱。到了冬天，煮小米粥喝也不孬！

春生娘说，不对啊，你不是一直很犟，很认死理吗？今天怎么就开窍了？

哼，三个比一个，我能赢得过你们仨吗？再说了，春生也不小了，有些事要交给他去做了，这个家早晚都要他来当，我要让权了。

老头子，这就对了，老了老了，到你享福的时候了，路，让孩子们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