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过了年十六，春生家就忙着给收拾屋子，用石灰粉了下墙，托师傅在在省城里买的缝纫机过几天就到了，请了木工师傅来家里做大桌子，忙活着，直到二月初才算把一切都整理好了！师傅还给他们做了一块木板，用白油漆刷了，春生自己本身的毛笔字就不错，给自己的缝纫铺起个什么名字呢？和妹妹商量了一下，现在是春天，兄妹二人的名字里都有个春字，干脆，就叫春天缝纫店吧！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大清早，吃过饭。春生兄妹俩就忙活起来了，鞭炮准备好了，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糖果！到了中午，春生就在大门外放起了鞭炮，引来了周围的邻居。

春生啊，这不年不节的你这是放的哪门子鞭炮啊？

春生，是不是你娶媳妇了？俺怎么没看到新媳妇呢？

春生，二月二你也放鞭炮，是不是钱多啊？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春生等鞭炮响完了，才回过头来。

大娘，大婶，俺一不是娶媳妇，二也不是钱多，今天啊，是俺和俺妹妹的缝纫铺开张了，您要是有要做的衣服，您把面料拿过来，俺给您免费做，一分钱不收的。

呀，你怎么能不收钱呢？那不是白忙吗？

俺虽然在师傅那里学到了本事，但是呢，俺刚开张，做点活，让大家看看，俺做的行不。

春生，你做什么样的衣服都不收钱。

不收。

你什么样的衣服都做。

都做，只要你说的俺会做，俺就给您做。

那大襟的衣裳会做不？

会做，俺师傅教俺做过。

孩子，那行，俺家里还有一块布料呢，你等着，俺拿去，俺正懒得到镇上去呢，你给做就行。说完，三奶奶拄着棍子，踩着小脚回家拿布料去了。

春生，俺想把大人的衣服改成小孩子的，行不？

行，你把它拆了，洗干净，拿过来就行！

那行，俺这就回家，把您叔的衣裳拆了，给俺二儿做成小衣裳。

一会，三奶奶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布料，递到春生手里，孩子，走，去你家，给奶奶量个尺寸去！

娘，你不能拿着那块布料让他做衣裳！三奶奶后面紧跟着一个妇女，那是三奶奶的儿媳妇，按辈份春生要叫婶子的。

娘啊，这块可是个好布料，他刚学出来，要是给你做坏了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孩子第一天开张，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这是做婶子的样子吗？

娘，俺说的也是真的，你又没见过他做的什么活？婶子不敢大声说话，吱吱唔唔的哼叽着。

我说你带我去镇上量尺寸，你不肯，说拉着我累，人家春生给我做，你还不放心，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吗？你就是看着我年纪大了，活不长了，穿着浪费，等我死了，拿给你娘去穿，是吧？

娘，你怎么能那么说俺呢，俺没有那想法，俺就是怕他给你做的不合身，瞎了料子，怪让人心疼的！

你心疼什么，这是俺闺女给俺买的，你操的哪门子心。做坏了，俺就当给春生练手了，俺愿意，俺就是要死前穿上它，你怎么着，你去给俺儿说啊，你那个小心眼啊，跟针鼻一样，你还给我玩花花肠子，你还嫩着呢！

那要是春生给你做坏了怎么办？

你管不着，也不用你操这份心，俺这孙子从小到大，俺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你看看你那心眼小的，不就是一块料子吗？有它没它我都能活，倒是你，整天打着俺的名义，玩那小家子气，咱都是一条街上的，咱不互相帮忙，哪个互相帮忙呢？大家伙说是不是？

就是呢！都是邻居，哪能这样说呢？大家也看不起三奶奶的儿媳妇，嫌她天天事多，沾便宜没个够的人。

娘，你就别在这里做了好不好？过几天，俺用架子车拉着你上镇上去做！

春生娘站一边，也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们娘俩。

他婶子，你不是怕春生给他三奶奶做坏吗？你怕什么，只要三奶奶说俺做坏了，俺赔三奶奶一样的料子，再给她做一件不就好了吗？春生娘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说。

听听，听听，你嫂子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三奶奶用棍子捣着地对儿媳妇说。

三奶奶的儿媳妇没话了，低着头走了。

这是什么人啊，人家今天开张，说这不好听的话。众人指着远去的三奶奶儿媳妇恨恨的说。

俺也有块布料，俺也拿过来，让春生帮着给做，庄稼人，没有那么讲究！春生，你等着，俺回家拿去！

俺也把那块粗布拿过来做个褂子，下地干活穿着呗！

那些看热闹的老娘们都散开了，哪家没有几块粗布啊，拿来让春生做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下地干活穿着的衣裳，不讲究。

到了晚上，春花娘过来了，拿来了一些拆洗好的旧衣裳递给春生。

孩子，先拿这些旧衣裳做，做好做不好，大娘都不说你，这些都是李医生给的衣裳，你看着给改成什么样的吧？大娘反正都是下地穿着，不要好！

嫂子，谢谢你支持春生！春生娘拉着春花娘的手不放。

说啥谢呢，这孩子就在俺眼皮底下长大的，他是什么人俺还不知道吗？至从春花他爹走了后，俺也没出过门。今天俺在家听到你们家放鞭炮，听门口的几个老娘们说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俺就把这些衣服拆洗了，给春生练手用！

大嫂，其实也没什么，三奶奶的儿媳妇不想让婆婆拿过来做衣裳，你也是知道的，她那儿媳妇是个什么人，就想着拿给自己娘家，给自己的娘，三奶奶哪能同意，三奶奶小脚，又走不到镇上去，听说春生会做衣裳了，就拿过来让春生做，她就这样拦着，那着拦着，到最后，俺没法了，才说出了做坏了俺赔的话，不然的话没完没了，不做吧，三奶奶拿过来了，不想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做吧，俺又不图挣你一分钱，这事搞的人烦烦的。

你和那个人生什么气哟，春生，给大娘先做，做好了，再给他们做，来，给大娘量尺寸，不把三奶奶的儿媳妇给镇住了，她是没完没了的人，你三奶奶做什么样的，就给俺做什么样的！

大娘，俺三奶奶做的大襟的！

做，你也给俺做大襟的！

对，春生啊，娘明天带你爹到镇上去，俺也一人做一身衣服，堵上你三奶奶儿媳妇的嘴，省得她事事的。大嫂，俺也做大襟的。

大娘，那个你这个布料不够，大襟的用的布要多，这旧的只能做平常对襟的。春生实话实说。

那明天，俺就和你娘，一块去镇上扯布去，这么多年了，俺没好好的穿件衣服，俺春柳年前发了工钱了，俺扯布做件去。

大娘，你别急，俺好好的给您算算，你和俺娘的布料扯一块，扣着剪，得用多少布？

春生和春燕在纸上算了好几遍，终天确定了一个数量。

第二天，春生和春燕各骑一辆洋车子，带着娘和春花娘去了镇上，扯了布料回来。两个人就在桌子上用粉笔画线，再三确认后，才下剪刀去剪。春生娘也没闲着，坐在院子里盘扣子，大襟的衣裳，都是盘的扣子，春燕还不怎么会盘。春生娘交待，第一件先做她的，做完了，再做春花娘的，不要怕，大不了瞎一块布料，没啥大不了的。

春生早就把缝纫机调好了，锁边机也调好了，春生轻轻的踩着机器，把布均匀的递给机器，锁完第一块布料，剪下来，放到桌子上，兄妹俩一看，还行，也不松也不紧的。第二片，春生看好反正面，才敢去给布料锁边，兄妹俩在屋里忙，娘就在外边忙，到了下午半响的时候，衣服才做完，春生娘试了一下，还行，大小合身，又钉上了盘扣，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件衣服才算真正完工。

春燕，你叫你大娘去，让她过来看看。

春燕把春花娘叫了过来，春生娘穿上衣服，让春花娘找毛病，看看哪里不行！春花娘一会让春生娘伸胳膊，一会让春生娘抬胳膊，问问这儿得劲不，问问那儿得劲不，又扯扯缝隙处，看看针脚匀不。

春生他娘，咱俩一样的尺寸，你脱下来，我来试一下。春生娘脱下来，让春花娘穿上，扣上扣子，自己亲身体验了一下。

大娘，怎么样？春生和春燕紧张的不行。

好着呢！各处都得劲！春花娘好几钟后才说话。

大娘啊，你可吓死俺了，这半天才回答俺。春燕抱住春花娘一个劲的拍她的后背。

你这孩子，对自己怎么那么没有信心啊！春花娘笑了。

大娘，以前都有师傅盯着，俺这是第一次亲自上阵，没有师傅看着，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怵的。

行，不孬，这个我要了，下一个给你娘做吧！俺回了！那得显摆显摆去，俺门口正一堆老娘们在说话呢，对了，就有那个三奶奶她儿媳妇，看她再怎么说。

果不然，春花娘走到门口，就被那些老娘们给围住了。

婶子，俺是第一回看见你穿新衣裳，哪个给你的？说这话的是狗子的媳妇，好吃懒做的一个婆娘。

看你说的，俺以前穿旧的破的，哪个说的不许俺穿新的啦？

以前没见过，这还真是头一回呢！

那是以前，您大叔在的时候，把家里都败光了，这年前，俺家春柳给俺的钱，让俺做身新衣裳，怎么，吓着你们了？

三奶奶家的儿媳妇看了又看：婶子，这是春生做的？

是啊，不信啊，俺不是从他家穿着出来的吗？你又不是没看到。

俺有点不相信，这大襟的褂子他也会做？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听俺春柳说了，春生的师傅在咱县里做衣服那是数得着的，头一份，俺春柳的东家，那个医院院长的媳妇，一年要在那里做好几套哩。要是活不好，能在县里做吗？

说的是哩，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听说过的，那个师傅姓陈，在咱县里做衣裳可是做了好多年了，人家以前在上海做过衣服的。说这话的是兴旺的媳妇，好娘家就在县边上住，知道县里的事多。那天，李医生来，她就认出来了。

您几个看看，春生这活做的怎么样？

几个婆娘上来这个摸摸，那个拽拽，远看看，近瞅瞅，前面后面都看过了，都说中，好着呢！

唉呀，他这几天做衣服不要钱，咱几个是不是也一人做一件，省一点是一点的，省下钱买斤盐还能吃三个月呢。兴旺的媳妇就是心眼灵活，这账算的上来。

那可不，咱这是又给自己省了钱，又给春生面子，多好的事，帮什么忙不是帮啊，最关键是，咱得好处了，你说，一个街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咋好意思说不帮忙呢，明天俺也去扯块料子去，让春生给俺做衣裳。狗子的媳妇和几个小媳妇合计着明天去买布料去。只有三奶奶的儿媳妇不说话，在那儿看着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要说，这些小媳妇还真是心齐，第二天中午都一起把布给买回来了，还各给自己的男人买了布料，算一起，裤子褂子的，这几个小媳妇共拿来十几块布料。

春生，俺要是把俺娘家人的布料拿来，你给免费做不？

嫂子，俺这半年，您拿来多少俺就给您做多少，都不要钱的！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早点给俺做好，俺穿上回娘家去，也给俺娘做衣裳！狗子媳妇就是天天想着娘家人。

春燕啊，这样你不得亏了？兴旺媳妇有点心疼春生兄妹俩。

嫂子，亏来亏去，都不是外人，到以后，您帮俺多接点活就行了，多替俺宣传一下就中了！

春燕，这事不用说，应当的，说好了，俺一准穿上你做的衣裳给您做宣传去！

第三天，三奶奶的衣裳也做好了，春生娘把扣子给订好，正想送过去呢，哪想三奶奶正好走到门口，当场就脱下旧衣裳换上新衣裳，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口玩呢，都看了说合身，好看，还夸春生娘的扣子盘的好。三奶奶的儿媳妇从外面回来，路过这里，三奶奶叫住了她，看看，这就是春生给我做的，你看看哪里不好？

她儿媳妇躲不过去了，只得认真的看了，可是也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来，只能点头说好。

记住，以后不能说什么人家春生做不好什么的，你还没见，你怎么知道人家做的不好呢，明天，你也给俺儿还有你自己扯两身衣裳来，拿过来让春生做，又不给你要一分钱，哪想这么好的事去。

行，行，娘，俺也不明天了，俺下半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