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传来了圣上略带疲倦的声音。
“萧爱卿,令孙女和封家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萧老太爷轻出一口气,“回禀圣上,封家已经请了媒人提亲,微臣家里已经应了,待择吉日换庚帖。”
圣上“哦”一声,又说:“那就是还没定下来。定了哪天换庚帖?”
萧老太爷说:“禀圣上,封太师与微臣家里都对此事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再变卦了。定在来年二月初八。”
圣上“嗯”了一声,闭目靠在龙椅上,右手拇指摩挲着座下的龙椅,没有再说话。
萧老太爷心里思量着圣上的话,有点打鼓,圣上不希望这婚事定下来吗?为什么呢?
自打先太子走了以后,圣上沉默了许多,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大约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圣上说:“爱卿先退下吧。”
萧老太爷应是,退了下去。
从乾清宫出来,外面静悄悄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一阵风吹来,萧老太爷打了个哆嗦,拢起袖筒,就往东华门走。
从东华门出来,自家的车马在那儿等着,除了自己车马外,竟还有其他人还在。
定睛一看,竟是赵阁老的车马、随从还在原地。
赵阁老听得萧老太爷来了,下了轿,和萧老太爷见了礼。
萧老太爷问:“赵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在这儿?”
赵阁老比萧老太爷年岁略长,瘦高的身材,灰白的头发胡子,眼睛细长、眼光有神,眼睛瞎一圈眼袋。今日天冷,披着藏青色灰鼠毛披风,笑眯眯地望着萧老太爷,显得眼袋越发大了。他这模样,让人相信,他确实有长袖善舞的本领。
原来赵阁老也想竞争首辅,不成想被告了一状,与首辅失之交臂,他也不急,依旧是那笑眯眯的和善样子。
赵阁老笑说:“这天寒地冻地想和萧大人去喝杯小酒,暖暖身子。”
萧老太爷了然,这位在这寒风中等到此刻,是为了堵自个儿。
萧老太爷拱手说:“那萧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时辰不早,晚些还要回部里,恐怕不能多饮。”
赵阁老说:“赵某等会也要回部里,咱们就在东安门外如意楼喝两盅就是。”
萧老太爷说:“成,听您的。”
两人上了轿,往如意楼。
萧老太爷在轿子里思索着圣上的话:好端端问起了封锦和萧敏的婚事,这两小儿何德何能劳圣上垂询两次?
赵阁老今日寒风中等在东华门,岂会是喝两盅小酒这么简单。
到了如意楼,掌柜的听说两位阁老光临,赶忙迎了出来,拱手就说:“两位大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请进。”
引着二人进了门,直接穿过厅堂往二楼带:“二位楼上雅间请。”
伺候两人进了雅间坐下,点了酒菜,“马上就上酒菜,您二位稍候。小的就在楼下,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使人吩咐。”
赵阁老点头挥手,“有劳了,下去吧。”
待掌柜地亲自上齐了酒菜,也不啰嗦,掩门而去。
赵阁老挥退了下人,萧家的小人望着萧老太爷,见萧老太爷点头,也出去了,守在了门口。
两人说着年底的岁考,百官的调动,还有一些杂事,吃了一些酒菜,身子暖和了起来。
赵阁老喝酒有些微微上脸,不过几杯酒,脸就有些红。他端起酒杯,说:“萧大人,这杯酒,赵某贺你升迁吏部尚书,前途无量啊!”
萧老太爷端起酒杯,连称不敢:“蒙圣上抬爱,蒙各位同仁看得起。”
两人干了一杯酒,赵阁老说:“那是你的本事,如今萧大人圣眷正隆。如今除了胡阁老,有多少人能在朝会后留在乾清宫单独与圣上议事。”
萧老太爷停下筷子,正颜道:“圣上不过是垂问萧某的私事,赵大人想多了。若是人人都像赵大人这般想法,那萧某真是惭愧。”
赵阁老呵呵一笑,说:“萧大人此言差矣,不论公事私事,能得圣上亲自垂询,那就是非同一般。是了,赵某听闻,令孙女和封太师的长孙在已婚?”
萧老太爷点点头,说:“正是。”
赵阁老又问:“可定下来了?”
萧老太爷笑说,“差不多了。”
赵阁老端起酒杯,道:“京师谁人不知封家长孙乃栋梁之才,萧大人得一佳婿,赵某等着喝喜酒啦。”
萧老太爷口中道着:“承蒙赵大人看得起,届时定要来喝一杯水酒。”
赵阁老喝着酒,眼神微眯,待放下酒杯,已经不见异样。
赵阁老拿起筷子,说道:“吃菜吃菜。”
一时间包厢里安安静静。
赵阁老又提起酒盅为两人斟满酒,赵阁老面色凝重,开口,“萧大人,赵某最近心里很是担忧。家中却无人诉说,今日才拦你一起来喝酒。”
萧老太爷心想,重头戏来了,放下筷子,看着赵阁老,等他继续说。
赵阁老挪了挪椅子,挨近了萧老太爷,低声说:“自先太子去后,见圣上日渐消瘦,精神不济,神思有些不属。赵某很担忧圣上。”
说到这个,萧老太爷微微皱眉,赵阁老说的是事实。
萧老太爷低声说:“圣上老年丧子,情绪低落是人之常情,总要一些时间来过渡。我们这些做臣子,做好分内的事,为圣上守好家业,时时多宽慰圣上,以解圣上忧愁。”
赵阁老点头同意,说:“谁说不是呢。只是我私心里想,圣上不仅思念先太子,说句僭越的话,也是忧心后继无人。所以圣上才如此忧愁。”
萧老太爷听了叹口气,“此事萧某不敢妄议。”
赵阁老叹道:“萧大人此言差异,咱们同为肱股之臣,此事我等不替圣上分忧,谁替圣上分忧?”
听到此时,萧老太爷心里有些数了,恐怕是冲着立嗣的事来的。
萧老太爷问:“那赵大人说,此事该如何替圣上分忧?”
赵阁老说:“附耳过来。”
萧老太爷照做。
赵阁老说:“再立一个能干的太子,只要圣上看到太子能干,国朝后继有人,忧心自然就能解了。”
萧老太爷手中的酒杯一顿,轻说:“那赵大人以为,该立谁为太子,能解圣上此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