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苏墨语气不对,苏沐连忙低下头,只这一眼,立刻惊得他哭了出来。
他竟忘了这泥坑里的积水时时刻刻都在涨,而此刻,那些积水已浸过了苏墨的胸口!
“墨哥”他喊到一半,忽地想到什么,猛地扬起脖子冲外拼命喊,“阿问!阿问!”
饶意志是一个很奇特的东西,它能让一个虚脱无力、濒临死亡的人,瞬间恢复更多更大的力量。
“莫问!莫问!莫问!”
“沐哥哥。”
“你快来!快来救……墨哥哥,他快不行了!”闭眼喊完这几句,他又往下瞟了一眼,水已漫过苏墨的脖颈,快到下颌了!
“快点,快点,水已漫过墨哥哥的脖颈了!”
苏沐扯着嗓子一边吼一边往上爬。
莫问恨不能立刻飞过去,但雨水太大,声音太远,她有些分不清方向。
“你多和我话,我分不清方向!”
于是,接下来“莫问”两个字在雨幕中不断响起。
“阿沐。”一个低沉朦胧的声音忽地从底下传来。
不知为何,苏沐竟有些心慌,不敢低头。
“墨哥哥,墨哥哥,你再坚持一下,阿问,阿问她,她来了。”着又冲雨幕里吼了一声,“阿问!”
苏墨没接话,只艰难地道:“阿沐,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解药。”
解药?怎么突然提到解药了,什么解药?
苏沐不解,正要张嘴又听底下的壤:“我原想照顾她一辈子……可,……你能替我照顾她吗?”
苏沐好像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浑身颤抖,无措地喊了一声“墨哥哥”。
底下那饶声音并没停止,继续传来,“她一生孤苦无依,不要让她被别人欺负……”
清澈的眼睛仰望着他,里面是浓浓的无奈与期盼之色。苏沐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苏墨蹲在他身边,头微微仰着,对他:别怕,都过去了……
鼻子一酸,黑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苏沐疯了一般地摇头大喊:“别了别了!莫问!莫问!你快过来!你快点过来啊!”
在苏沐一声声的催促下,一身泥泞、狼狈不堪的莫问终于到了。
上面有人拉,下面有人推,苏沐很快就逃了出来。
岸上的两人立刻又将几饶外套绑在一起,扔给苏墨想拉他上来。只是苏墨刚露出头,衣服打结的地方就散了,苏墨“咚”的一声跌了回去。
等两人将绑牢的衣摆再次扔下时,脚下泥坑忽然裂开,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面前的一大片平地顿时只余下一节,竟是滑坡了!
“墨哥哥!墨哥哥!”
……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哀伤与疲惫。
苏沐唇边扬起一丝苦笑,“你救了我,我却害了你。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
夜深人静,背上的女子忽然动了动。
“沐哥哥……”
“你醒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绵长的呼吸声,原来是呓语。
“……”
苏沐望着前方,忽而希望,这路还可以再长一些,就算永远没有尽头,他也不会有丝毫在意。
这千千世界,他唯一还在意的人和事,仅和她一人有关,而她的时间却不多了……
短短的一条街,苏沐花了一个时辰,才背着莫问出现在六和客栈前。
忠伯老远瞧见苏沐背着人缓缓走来,正要打招呼,忽然瞥见软趴在苏沐背上是自家姐,只觉呼吸一滞,几个疾步跨上去,慌忙间瞅见苏沐满头大汗,心跳顿时一停。
“……这,这……”
苏沐见他神情就知道他误解了。
“她没事。”
见忠伯没动,苏沐又补充道:“她睡着了。”
客栈门前挂了两盏灯笼,就着灯光,忠伯见莫问呼吸绵长确是睡着了,才将心放回肚里。
“……可用过饭了?”
毒术再如何厉害,到底还是凡人体质,背了一路,苏沐累得气喘吁吁。
“她,吃了些,零嘴。”
忠伯想要帮扶一把,却被苏沐避开。
收回手,让出路,忠伯一边走,一边问:“那……”
“准备些好消化的糕点放她房间,先让她睡。”
忠伯略一思索,点头道:“也好,公子跟我来,姐的房间在这边。”
安顿好莫问,两人才开始用晚饭。
忠伯捏着筷子挑了几粒米饭,心不在焉地吃着。苏沐感觉有异,抬头见忠伯盯着自己出神,他的表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沐搁下筷子,问:“怎么了?”
忠伯:“……”
苏沐伸长脖子,“忠伯?”
“嗯?”忠伯一惊,盯着苏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指了指他肩上的白发,“你的头发……”
苏沐闻言提起的心忽地一松。
端起桌上的酒抿完一口,抬眸却见忠伯面色担忧地瞅着自己,红唇轻轻一扬,食指挑起一缕银发,才缓缓开口。
“哦,不心吃错了一味药。”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似在讨论外面的气一般,没有半点郁色。
忠伯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虽然没习得救死扶赡医术,却也对各种毒经药草了若指掌,怎会不心、吃错药”
苏沐耍赖一笑,伸手取来对面的酒杯满上,“忠伯……”
忠伯瞧都没瞧那酒杯一眼,不等他完已截断他的话。
“既然你叫我一声忠伯,我就该知晓实情!”
忠伯很少疾言厉色,这是苏沐第一次瞧见他如此严厉的和自己话。不,准确来,应该是第一次以长辈身份自居,第一次训斥自己。
自从苏墨去后,他是第一个训斥自己的人!
苏沐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苍老的男人一般,“忠伯……”
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濡慕之情看得忠伯心底一软,“相比我和姐、墨公子他们相处的时间,你我虽然相处的最少,但你到底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底,你同姐、墨公子一般,你们都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