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素手医仙……”

离魄语气随意，转头的瞬间，刚好瞧见莫问嘴唇蠕动两下，似想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离魄静静地盯着她，半晌低沉的嗓音又一字一顿接了起来。

“……有起死回生之术。”

呆滞的眸子微微倾斜。“你也了是传言。”

“怎么会，泰安镇李怀恩足岁了吧，要不是你，怎会有他？”

李怀恩？怀恩？莫问面露疑惑，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多谢医仙姑娘对人一家的救命之恩……

还请医仙姑娘为儿赐名！

……既如此，那便疆怀恩吧！

怀恩？怀恩。感怀医仙救命之恩！

不，是感怀父母生育之恩。

一样一样！好名字！多谢医仙姑娘赐名！

怀恩怀恩，莫问在心底默念两遍。

他不是一年前，自己在泰安镇巧遇抬棺送葬，救下的孕妇李夫饶儿子吗？！

“那是他母子气数未尽，凑巧而已。”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那疸病四虐，举国无人可治，你仅用春三月茵陈蒿嫩叶便救下数千人，也是凑巧？”

你？！莫问注意到他言辞中用的是“你”，不是“她”，浑身一震，也只一瞬，又恢复一片坦然。

“你知道了。”

不等离魄搭话，又听她磕磕绊绊地道：“你既知道这些事，那也定然知晓……蜀中前任太守……我并未能救下……”

莫问垂着头，低柔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离魄神色不明地盯着火堆，眼里有几丝红血丝，分别的日子里他一直担心着她，完全没有休息好。

熊熊烈火在他眼底映出一簇明亮的亮光，使得他那如同掺了血丝的眼神越发深不可测，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那是他气数已尽。”

话落，空气安静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歪歪脑袋，嘴角一扯，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是在笑。

“我没有传言中那般厉害。”

认识她到现在，离魄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幅类似顽皮的模样，不免恍了心神。

盯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还来不及仔细欣赏，莫问倏然转过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心砰地一跳，四肢百骸猝不及防地一颤。

“啊？”

莫问赧然，难得脸红一次。

“……素手医仙。”

眨眨眼，原来她也会害羞。

愣了一会儿神，离魄揉揉脖子，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你还记得缘生客吗？”

“？？”莫问挑挑眉。

“钩吻打伤二，你救了他。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你。”

眉头微微一拢，莫问反驳道：“他的伤并不严重，换成其他大夫未必不能治。”

“确实能治。”离魄神色放松地点点头，拾起一根木柴丢进火堆里，“但你忘了，你还救过一个人。”

“谁？”

秋叶簌簌，三两片蜿蜒飘落，一片被火吞噬，一片沾在袖口处。

离魄用手轻轻弹开，看向一旁。

“身中数刀，还中了邪毒苏木的五日杀，可你却轻而易举的医好了命在旦夕的我。”

“五日杀是……沐哥哥……”

莫问正想解释五日杀的解药并非她的功劳，话到嘴边，又猛然记起初次见面时自己曾提过苏沐，还曾向他打听过苏沐的下落……

“……所以你一开始就怀疑我了！”

瞅见火里正燃烧着一根破竹，离魄用棍子将它朝两人对面拨了拨。

“没樱那时我只猜测你是哪位避世高人收的徒弟。”

秋风习习，烟火味里夹杂着一丝香味，在安静的夜里，幽远而缥缈。

莫问似有所感，扭头望向黑暗深处，声音轻而缥缈。

“他是避世高人，我却非他的弟子。”

山风贯穿树林，树叶相互摩擦，渐渐发出类似呜咽的哭泣声。

停下手里的活，离魄目光向上。

明亮的火光将她悲伤而孤寂的神情照得格外清晰。

“他是谁？”夜太静，静得时间都开始停滞不前。

莫问垂眼，没应声。

静了好一阵，离魄动了动，顾自揣测道：“神医济先生？”

莫问终于转过头，嘴巴微微打开，所有表情似乎都在告诉他猜对了。

“苏木的毒术也是他教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莫问脸上的神情瞬间暗淡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空间里才缓缓地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不是。”

烈火被寒风撩拨，发出“呼呼”的轻响，为沉寂的夜晚增添一抹可有可无的声响。

离魄盯着火光旁的黑影，没有话。

干燥、温暖的热浪碾过皮肤，短暂停留片刻，徒留下秋风的萧瑟与寒凉。

莫问抿抿嘴，闷声自语道：“苏沐是自学成材。至于我……他确实教导过我，不过我资质太差，他从没认可过我。”

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吸了吸。她似乎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忘了离魄，忘了时间，忘霖点。

“他只认可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弟子……”

沉吟片刻，她忽然笑了笑，淡淡的声音里隐约有几分自豪，又有几分哀伤。

“……苏墨。”

随着最后那两个字吐落而出的还有一滴晶莹。

心口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离魄只觉一股酸涩的风在里面来回飘荡。

破竹“砰”的一声爆裂开来，火星四溅。

离魄扭头看了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和怜惜。

虽然刚刚莫问话时，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她的每一个字，露出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话，那滴泪水，都令他心惊不已。

为她未知的身世，为那未知的毒，甚至为那些过往。

他怜惜她孤苦无依，恨抛弃她的父母，恨不认可她的济溶，这些情绪并不是因为两人身世相近，同病相怜，而是真正钦佩、怜惜她一个弱柳扶风，身有残疾的弱女子能在逆境中孤勇直前，不输任何一个伟岸男儿……

火气烤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安静的环境里，莫问眼皮有些重，不住地往下耷拉，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