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传出的刹那，三人同时动了，洛珈飞身掠上屋脊，灵犀守住庭院出口，叶弥则移步上前，轻轻推开房门。

台灯恰在这时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叶弥轻盈如一片樱花，脚步落在地板上，几乎不曾发出声音。屋子里能够藏身的地方不多，衣柜，桌子，床边，叶弥走的并不慢，一双眸子在夜间视物如常，迫不及待的要将小老鼠揪出来。床单忽然飞起，兜头罩来，凛冽的寒光闪现其中，叶弥侧身躲过，暗器没入墙板，对方趁机夺门而出。

发丝灰白，尖耳长尾，身形矫健，对此间的地形也很熟悉，冲进院子后，足尖在树枝上借力，很快翻过院墙，溜了出去。

半妖？

叶弥来了兴趣，难怪气息这么古怪，似人，却比人要强大，似妖，妖气却极为稀薄，加上方才妖鬼夜行，整座城市都飘荡着妖雾，她差点以为是普通的小贼进来偷东西。

那只半妖侥幸逃离，在街道内飞速穿梭，不多时，忽然停下来，仔细聆听，察看周围的动静，确认无人跟着，才继续朝前疾奔。

房屋越来越少，树林越来越密集，竟是朝郊外走去。他的速度很快，在林中起落时仿佛鬼魅，枯叶在足底片片碎裂，发出咔嚓脆响。

约莫过了半小时，半妖放慢脚步，在一处鸟居前停下来，面前是一段青石阶梯，直通向密林深处的神社。他调整呼吸直到平稳，才慢条斯理的朝石阶走去。

躲在树荫中的女孩子点亮风灯，窈窕的身姿顿时从黑暗中脱颖而出，语气很是不善，“站住，你去哪了？”

半妖纳闷道，“为什么我每次溜出来你都能知道？”

女孩年纪并不大，灯光洒在脸上，稚气未脱，约莫十三四岁，清新可爱，持一段竹板，用力敲在半妖头上，“你还好意思提，婆婆说，你不认真修行，学人家偷鸡摸狗，净干坏事！她老人家让我在这里守着，看到你，先把你的脑袋敲坏！”

半妖往后一跳，躲开女孩子的竹板，辩解道：“我没有偷东西！只是好奇传说中的神兵长什么样子，去看一看而已。”

“不老实！”女孩子气呼呼的道，“罚你扫院子里的落叶，不扫干净不许睡觉！”

半妖撅起嘴，“小枝，你怎么又跟巫祖婆婆告状！”

女孩子扬起下颌，“我才没有告状，婆婆从卦象里看出来的，说你虽然是去坏事，但把贵客引过来，算是将功折罪，不然，就不是扫院子这么简单了。不过，贵客在哪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呢。”

说着，小枝提起灯，朝鸟居外走了几步，眼睛四下逡巡，认真的寻找婆婆口中的贵客，一面轻声唤道，“漂亮姐姐们，快快现身吧，漂亮姐姐们…”

半妖一脸不屑，“小枝，别傻了，没有人在后面，我这么好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人尾随。”

银铃般的笑声从上方的树影里传来，灵犀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石阶上，“这小女孩和小半妖，真可爱呢。”

小枝先是一惊，旋即绽开欣喜的笑容，“哇，真的有漂亮姐姐，可是巫祖婆婆说有三位呢。”

话音落，两道高挑的身形从树林中缓步走出，意态悠闲，眸光湛湛。

小枝谦恭的致礼，提着风灯带路，“巫祖婆婆说，本该亲自出门相迎，但她腿脚不方便，来不得，请三位贵客不要介怀。”

“客气了。”灵犀温和一笑。

三人跟着小女孩走进院子，柔和的灯光从敞开的移门透出来，发丝银白的婆婆跪坐在门口，身形佝偻，老态龙钟。

“是个不眠之夜啊。”望见三人到来，老人微笑道。一边的红泥小火炉上，水正好沸腾。

小枝麻利的拎起水壶，依次点过黑釉金斑的茶盏，袅袅茶香登时氤氲而出。

“贵客，请用茶。”

“多谢。”

三人跪坐在老婆婆对面，夜色正浓，就一盏清茶，刚好听故事。

“小毅那孩子，调皮了些，但心地善良，不小心惊扰了三位，还望海涵。”说着，老婆婆躬了躬身子。

“既已容他回来，只要不再生事，我们也不会主动挑起干戈。”灵犀温声道。

“如此，是他的幸运。”老婆婆笑道，一张脸越发显得沟壑纵横。

“供奉妖族，是此间神社的传统吗？”洛珈问道，一夜之间，见了这么多妖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妖族已经普遍到能跟人类和平共处了。

妖族中，龙族、九尾狐族、六指狼族、凤族生来就有妖灵，能幻化人形，但想要维持，也需要吸食人的气息。其他低等的妖族，要耗费上千年的修炼，才可能脱胎换骨，近似于人。

且不说这过程艰辛，单单是寿命，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于是，总有一些妖会走捷径，进入人类的聚居地，大肆夺取人类的灵和魄息，以加快修炼，躲避雷霆劫。

妖族和鬼物一样，素来是法师们捕捉的对象。

可这里，不单是朱成则这样的半神豢养众多妖物，连普通的小神社，都有半妖出没。

似乎看出三人的疑惑，老婆婆叹道，“小毅是我在后山捡来的，刚刚出生，就被母亲遗弃了。当然，普通人家的女子，被妖族蛊惑，不幸有了珠胎，勉强生下来，也不敢留在身边养大。稚子无辜，我见他可怜，便带回来收养。他的妖性压制的很好，从不伤人。”

叶弥的心思却不在这只半妖上，他的妖灵很普通，只是有着一半人族的血统，才有了这似人的形态。“刚才听小枝说，婆婆你好像算准了我们三个会来？”

老婆婆笑道，“是了，我这把老骨头一无所长，唯独占卜之术称得上灵验，才能维持着神社的香火，供养这两个孩子长大。”

“那倒很新奇。”叶弥微微一笑，“占卜之术，讲究以小见大，以静制动，化繁为简，窥一斑而见全豹。说来简单，但想要占的精确，卜得吉凶，却难之又难。从古至今，不过两三人能偶得天机。不知道婆婆擅长哪一种卜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