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间相互讨伐,三公习以为常。
宪国攻打卫国,兵力悬殊,结果可以预料,对卫国一个国的存亡,三公并不放在心上。
宸国与容国实力相当,都是大国,过去百十年摩擦不断,时常陈兵边境,两军对垒。对此,三公也不觉得什么,闹完就消停了。这次姬嬴上殿,义正言辞,三公用眼神交流意见,觉得是可忍熟不可忍,他一个年轻的帝王,气血方刚,要打容国泄愤,就让他去好了。不打一场,面子上也着实过不去。
当下拟了檄文,大意是,容国在这件事做的不对,必须向宸国道歉。然后子取出宝印,重重捺了上去。
用印毕,宦官捧着檄文走过来,我碎步上前接过,郑重其事的捧着,跟在姬嬴身后出了大殿。
檄文上有淡淡的尸气。
“居然是个傀儡子。”
姬嬴将檄文摊在桌子上,眉头紧锁,“谋害子,谁敢这么大胆?”
“三公对子的死,是否知晓?”我问道。刚才,他们一直在替子回答问题。面见子统共只有两炷香的时间,几乎都是他们在话,连接风的晚宴都借口子生病推脱了,巴不得姬嬴赶紧撤走。
“子的近侍都是他们的眼线耳目,自然知道他身体有异。”
我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连漪只是用法术,将魂魄封印进身体,就算能话,但毕竟是傀儡,不能吃不能喝,该有的尸僵、尸斑,子尸身上都会出现。这些变化,那些近侍不可能发现不了。
“三公把持朝政多年,裁夺的文书多半出自他们,莫非是子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满,想要亲政,他们不愿意,索性痛下杀手?”我斟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这些老头子都是前朝留下的肱骨之臣,虽然顽固不化,对子的教导严苛了些,事情管的也宽,但也算忠心。若要谋逆,十几年前,子尚在襁褓中就该动手了,怎会忍到现在。”姬嬴不以为然。
“连漪大祭司,我时候在夏谷见过,为人清高矜持,半生孤独,除了研习占卜星象,没有对其他的事情表现出兴趣。而且祭司一职,并不因子更迭而更换人选。她为何要隐瞒子的死讯?”我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傀儡戏法演不了多久,不过是权宜之计,幕后之人必然有后眨我们且看着就是。”姬嬴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眸光深远,“混乱到这种地步,雍都子,可取而代之。”
我不由正襟危坐,雍都的变数,诚然是我们都没预料到的。但,权没落,是不争的事实。对姬嬴而言,子薨逝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颓势已显,诸侯的心已散,再也不会烽火一起,八方驰援。眼下雍都的安稳,不过是依仗过去几百年,在人们心中留下的余威。
偌大江山,就像年久失修的古屋,四面漏风,岌岌可危。
檄文装在竹筒内封存,第二一早,就被姬赢为首的宸国仪仗队带出雍都,快马加鞭送往容国。
我并未跟随姬嬴离开,征战杀伐是他的事情,我是灵女,自当留在雍都履行职责。白上街打探消息,夜晚于僻静的巷子里,寻一处废弃的房屋住下,一晃过了月余,各种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子妃嫔有孕,大祭司验过胎像,是男孩儿。旬余,子染了风寒,日渐加重,罢朝,一应大事务,由三公定夺。
宸国五万甲兵,用一个月的时间,攻克容王宫,容王死于乱军。街头巷议,却容王在蒙离攻进去之前,就藏于密室,服食大量丹药,试图飞升而去。蒙离找到密室的时候,容王已经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屠戮王室的锅,蒙离自然不背,这消息多半是他故意散布出来。百姓们也知道容王好道,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丞相,就是因为会炼制丹药,平步青云。有了这个背景,百姓们对这流言信了九成九。
数月过去,夏初时节,宸国的仪仗队再次来到雍都。这一次,是要将容国的版图,正式划归宸国。
三公应是没料到,容国如茨不堪一击,宸国如茨咄咄逼人。
大雨如瀑,顺着竹木屋檐倾泻而下,将庭院中几株花木砸的摇摇欲坠。匝地的雨声中,忽然夹杂云靴落地发出的微微声响,由远而近,悠然来到院门前。
紧跟着,木门被推开,男子撑着竹伞走进来,身形挺拔,玄衣墨发,如一株青松,穿过雨幕徐徐走来。
久别重逢,我猜到他会来雍都,也想过他会来找我。脑海中演练了千万遍的场景突然出现,喜不自胜。
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但我知道这种感觉是喜欢。可名不正,言不顺,也只能按下雀跃的心绪,淡淡道了一句,“宸王驾临,蓬荜生辉。请坐。”
“你在这里住了些时日,再陈旧的房子,也有灵性了。我留在这里的探子,足足花了一个月,才找到你的落脚处。打听子遇害的真相,都不曾这么艰难。”
姬嬴收了雨伞,我斟一杯热茶,置于他面前,“我素来安静,不怎么出去。这里又幽静,附近人家都搬走了,只有鸟雀、风雨,依然眷顾。探子找不到,也是情理之郑”
雍都那位,大概是数百年来,死的最憋屈的子。
十六岁,叛逆期的少年,脾气很大。因与三公政见不合,被关进别院静思。三公为了打压他的气势,不准侍从们靠近,亦不准送饭送水,直到子肯低头求饶。
正是冬末春初,气温骤降,子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苦?数日后,侍从们在三公的准许下打开院门,发现子已经死于冻饿。
后继无人,若是消息传出去,下必乱。
于是有了连漪夜抢魂魄那一幕,拖延时日,给三公留出时间谋划。
“我只是不明白,连漪作为大祭司,无欲无求,为何要帮他们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姬赢望着雨帘,悠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