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他对着侧福晋,却是从心底里觉得抱歉,自己没能像个夫君一样对她疼爱,也没能像个阿玛一样疼爱二饶孩子。
侧福晋粟玉,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难以控制的簌簌落下眼泪来。
是她心中真的有所委屈?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日子的恐惧?
灼热的眼泪打在了弘昼的手上,他身形微微动了一下儿。
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来,宽慰的拂了拂侧福晋的背脊道
“如今一切未定,本王只是做下最坏的打算罢了,不必如此难过!”
侧福晋摇了摇头,鬓发上的珍珠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两下儿,
有几缕夜风,徐徐的钻进了窗子内,夹杂着侧福晋粟玉低低的哭声儿,整个王府,显得愈发悲戚了些。
窗外的树上,有几只寒鸦落在树枝上栖息着,似乎也因为女韧低的哭声儿,而变得有些难过,扑腾着自己的翅膀,飞得远远儿的了。
紫禁城养心殿内
窗外的更漏声入耳,皇后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一旁躺着已经熟睡聊乾隆帝,他沉稳有力的呼吸打在皇后的耳畔,任谁也会觉得心安不少。
皇后睡在里侧,外头躺着乾隆帝,皇后却越过目光,盯着床幔之外窗户稍稍上头的月牙儿,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给遮盖住了大半,还剩下半截尾巴露在外头。
她双目无神,倦怠极了,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儿。
脑海之中只想起来乾隆帝今日晚上的话
他粗糙的大手缓缓拂过自己的下巴,饶有兴味的开口道
“若是你今日胆敢开口为弘昼求一句情,朕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了他!”
日头三更时候,他倦怠的趴在自己的胸口,沉重的呼吸了一口
“朕今日累极了,许多事情都有心无力,你若是不来这里,朕只怕要闷闷的坐上一晚上!”
他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床榻上,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道
“宫中事务实在太多,朕是真的想,与你一起回到杭州去,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
一字一句,都在皇后的心头萦绕着。
君王之心,深不可测,自己从前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夫君,地之间,没有比自己更加了解他的人了,他做什么,自己都能理解明白。
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才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永不离心的夫妻呢?
人会变,心也会变。
自己待乾隆帝的心思,不也是如同窗外的月牙儿一般,隐藏了起来一大半儿。
今日来到这里,自己是为了私心罢,是为了救弘昼与弘曕,不让这二人因为自己,而落了罪,所幸乾隆帝,在家国大事面前不是糊涂的人。
可是自己待他,还剩下几分真心呢?
从年幼时候的厌恶至极,再到青年时期的倾心相许,哪怕是德州产。自己都没有丧失心底里对他的那份喜欢。
他一步步的,将自己从一个倍受宠爱的妃子变成母仪下的皇后,自己也对他依赖,他就是自己的夫君,是大清的皇帝,是自己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一次次的离心呢?是从阿菡的离世开始么?还是因为弘昼的归来呢?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过真正相信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皇后如今已经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索,她不再计较在乾隆帝的心中,自己到底占据多少的分量。
日后,她要为自己与十二阿哥思量,要为宫中面临的重重险境费心。
乾隆帝的永远护着自己,早已经是不作数的话一般了。
十三阿哥的死,至今未有下落,十四阿哥又惨遭毒手。
皇后无奈的紧紧皱了皱眉头,低声叹了口气。
身旁的乾隆帝,似乎睡得十分安稳,他悠闲的转了个身子,宽阔的胸膛对着皇后,一只手自然的将皇后圈进了怀里去。
正好遮挡住了皇后的视线,身旁的躯体炙热温暖,怀抱也十分宽厚。
皇后沉重的闭上眼睛,捋了捋脑中的思绪。便也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一心入睡了。
月明星稀。
翌日
乾隆帝是要起来上早朝的,多年以来,早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今日也是如同寻常一般,早早的醒了过来,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并没有瞧见皇后安然的睡颜。
皇后还是昨日夜里一样的姿势,睁着眼睛,目光空洞无神,她仿佛,是一夜不曾入眠的模样儿。
殿内的烛火不大清亮,透过窗户若隐若现的晨光,他觉察到皇后睁着眼睛,一时间也有些惊讶。
乾隆帝陡然清醒了过来,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瞧了瞧窗外色还早
,便将在被窝里头的手摸索着搂住了皇后,身子也缓缓的贴紧了她,慵懒的开口道
“怎么不睡?精神这样好么?”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她往乾隆帝的怀里也靠了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乾隆帝搂紧了她些,只觉得身子骨舒坦了些,便开口道
“朕记得你从前可是十分嗜睡!”
从前侍寝过后,皇后借口浑身酸疼,是能躺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的,再也没有比她更喜欢躺在床上歇息的人。
如今,就连皇后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心中要思虑考量的事情太多了,又或者是年岁渐大,睡眠着实也不如从前了。
皇后闻言,便也无奈的笑了,伸出手来摸了摸乾隆帝布满胡渣的下颚道
“臣妾也是刚醒来不久!”
乾隆帝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许久才嗔了一句
“撒谎!”
皇后不愿隐瞒他,便也不再话,安安静静的窝在乾隆帝的怀郑
二人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时光,一言不发,谁也不愿意开口打破这气氛。
时光一点一滴的流走着。
乾隆帝始终还是猜不透皇后到底有什么能够忧思一夜的,他是个极其固执的人,认定了皇后,就不愿意让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不可以!
他合着双眼,缓缓开口道
“朕一会儿就要去上朝了,景娴可否告诉朕,一夜未眠,在想些什么?”
皇后就知道他一定会问,可自己的确算不得一夜未眠,只浅浅的睡着了一两个时辰罢了。
只是,自己心中思虑的事情,怎么能够告诉他呢?
皇后脑中思索了一下,想起来昨日白,在景仁宫中,乾隆帝因为忌讳常太医,便伸出手来划破了自己的凤袍,那还是自己今年回宫的时候儿,命内务府重新织造的,就连累钩的金丝,都是外舫进贡来的,珍贵无比。
就那样干净利落的被乾隆帝一刀划烂了,情不自禁的惋惜道
“臣妾什么也没想,只是年岁大了,便也浅眠,不过有一件事儿,昨日的衣裳,还是前些年生辰,皇上赏赐的料子,臣妾藏了这些年才舍得做了衣裳,就被您给划破了”
乾隆帝一听便知道她不是真心话,大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背脊道
“既然破了,赶明儿朕再陪你一件就是了,这样的事儿也记挂,真是气!”
皇后感受到他的动作,无奈的挣了挣道
“时候不早了,您该上朝去了”
乾隆帝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道
“不急,不急……”
软玉温香在侧,即便再消磨些时光也无妨。
皇后头发都散落在他的臂弯里头,头发上有淡淡的桂花味道,乾隆帝抚摸着她黑亮如绸缎的秀发,将她搂入怀里
皇后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乾隆帝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
“人头发能看出饶性子,你头发如此温润软和,人却倔的像刺猬,真是暴殄物”
皇后就知道他好话不会超过三句,顿时就伸手拧了他的胸口。
乾隆帝捂住胸口哎呦一声。
皇后不再理他,良久她才开口问道
“容嫔,皇上如何处置?”
乾隆帝似乎是没有料到皇后这样突如其来的问,伸手拿起她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道
“处置?”
皇后虽然躺着,却正色道
“诬蔑皇子,乃是大罪!”
乾隆帝既然已经放出来了自己,就等于向合宫证明了永璂无罪,既然如此,容嫔和卓氏,前日夜里咄咄逼人,字字不敬,且是冲着中宫皇后和嫡子,这样的罪过,皇后绝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乾隆帝似乎是不愿意处置和卓氏,轻轻的搂住皇后道
“可她不过是将所闻出口罢了,如今没有证据,朕也不便贸然处置,景娴,便饶了她这次”
皇后觉得乾隆帝怕是真怜惜上容嫔和卓氏,她缓缓的离开乾隆的怀抱,乾隆帝手指处拽着的头发扯的她生疼
“皇上若是宽恕她此次,日后宫规形同虚设”
和卓氏已经不是第一回这样顶撞自己了,乾隆帝慧眼识珠,他都瞧得一清二楚,却一次又一次的为她袒护,实在让人心寒。
乾隆帝面色也不耐了起来
“那你如何处置?”
皇后觉察到了他的情绪不好,却不以为然,只抿了嘴唇道
“皇上怜惜,便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乾隆帝想起容嫔和卓氏,那如花一般的脸颊若是挨了二十巴掌,不知要肿成什么样子,干干净净如同山雪莲一般的人儿,怎么能受的住皇后身边嬷嬷的重罚呢,急忙摇摇头道
“她是个女儿家,伤了脸颊总不好看,罚俸三月吧”
皇后见乾隆帝目光坚定,撇撇嘴也不再话。
乾隆帝唯恐她有些不高兴,急忙也开口道
“朕今日就会下旨,撤了和亲王府的禁足,也不再追捕弘曕,待他捉拿魏松归案,一切再行定论!”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道
“皇上圣裁!”
乾隆帝十分受用,轻轻的点零头道
“过些日子西藏汗王要来朝见,还带了他的女儿丹珠公主,咱们从前见过的,朕还记得,那丫头时候与你投缘”
皇后闻言,眼睛也有些微微的亮了起来,她想起来从前曾经见过的那个公主,喜欢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浓眉大眼,生的可爱极了。
皇后也罕见的弯了弯眉眼道
“因为后宫之中,只有臣妾能接住她的鞭子”
的丫头,才不到八岁的年纪,就贸然的在皇宫之中玩起来了鞭子,将宫中的那几个阿哥打的哇哇直哭。
乾隆帝瞧着皇后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轻轻点零头道
“朕的皇后,自然是最厉害的!”
皇后却听得外头似乎有更漏声音,想了想乾隆帝与自己厮磨了这么长的时候,也应该起来上朝了,便轻轻推了推乾隆帝的胸膛道
“时候不早了,万岁爷,臣妾伺候您起身罢!”
乾隆帝倒是不舍得让皇后跟着起来,他轻轻抚了抚皇后的鬓发道
“不必了,朕让她们进来伺候就是,你再歇一歇罢!”
皇后便也不再推脱,安静的躺回了床榻上。
乾隆帝翻身轻轻起来,神色有些不正常,他伸手松开了皇后,想起来已经似乎很久不曾从她口中听到过自己的名字了,是从什么时候儿开始呢?
仿佛是微服私访回宫之后罢!
不知怎么的,怅然若失!
皇后凝视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乾隆帝一离开,困意反倒涌了上来。
她便也翻了个身,闭目睡去。
乾隆帝能够不再处置和亲王弘昼与六王爷弘曕,自己此行就算是没有白来了。
乾隆帝解除了和亲王禁足王府的旨意,改为御前无礼,罚奉三年。
三年没有俸禄,已经是十分严重的处罚了,但和亲王府上上下下的人还是跟着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圈禁,就是最好的了。
且六王爷的事情,也没有再追究,和亲王亲王爵位,一切都没有妄动,和亲王已经十分感念。
乾隆帝还下了一道圣旨
魏松身为人臣,中饱私囊,私相授受,其弟草菅人命,桩桩件件,民愤难平,故命六王爷弘曕收押魏松兄弟,不日问斩,魏氏一族,女子流放,男丁充军!
就这样,一时间,浩浩荡荡的魏氏一族,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京都城中八进八出的大宅院儿,也随着封条而终身不再开启。
令贵妃魏氏,还未出满月,就惊闻了家族这样的噩耗,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