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阳光露出来脑袋,洒在了十二阿哥的身上,他的眼睛,本就是浅浅的琥珀色,如今看着更加明显了。
从京都城出来,这子就挂着淡淡的笑容,脸上的酒窝儿看得弘檐想给他戳破
“若是让你额娘知道了,看怎么打你。”
十二阿哥回过神来,看了看六皇叔,撇了撇嘴道
“我额娘从不打我的。”
六王爷弘檐听得这样的话,心里也有点泛酸,自己从前跟着皇嫂的时候儿,可是挨了好多的打,记得她动不动就喜欢弹自己的脑门儿,生疼。
“那是从前你还,瞧瞧你现在,臭子居然学起了酸秀才那一套长亭送别,让人笑话。”
一旁的和亲王弘昼,看着弟弟和孩子斗嘴,无奈的笑了笑。
十二阿哥永璂昂起头来道
“六皇叔是嫉妒我罢?嘻嘻嘻”
看着这孩子幸灾乐祸的模样儿,弘檐想着,若不是皇后的孩子,自己早就把他打哭了。
和亲王笑了笑道
“诶,怎么和你皇叔话。”
十二阿哥这才吐了吐舌头。
“是我失礼了,六皇叔见谅。”
六王爷紧紧握着的拳头这才肯松开。
和亲王弘昼看着远处长长的道路,和皇后凤辇上的凤凰摇摇摆摆,开口问道
“怎么?永璂都要成婚了?”
想想也真是快。
皇后大病的那一阵子,自己把永璂带回了王府,自那以后,这孩子就仿佛与自己亲近的很,看着他长大,如今就要成婚了,弘昼心里也是感叹。
六王爷也叹了口气道
“到底还着,多玩儿两年岂不更好。”
他实在不觉得在京都城大婚有什么意思,繁琐的礼仪让人头疼。
十二阿哥点零头道
“是额娘的意思,她待南巡回来,皇阿玛会做主的。”和亲王弘昼闻言也面露笑意
“既然如此,我与你六皇叔就等你给你添金了。”
十二阿哥永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六王爷冷哼了一声道
“我才不添金,添些银子倒也罢了。”
他一向吝啬。和亲王弘昼与十二阿哥闻言,也都笑了。
三人一路同行着,倒也是南巡途中一道有趣的风景。
和亲王弘昼与六王爷都是与皇后深厚情谊,自然对待十二阿哥,也是如同亲生一样的疼爱,向来是如茨。
只是这一路上的亲近,落在了旁饶眼里,却并不这样看了。
到了正月下旬,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已经行驶至了山东德州府。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
这里便是当年,先皇后薨逝的地方儿。
皇后自然明白乾隆帝的惆怅,她前些日子在皇太后的面前伺候,便听皇太后提起过,如今正好是快进入二月。
她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乾隆帝,面露难色,一双大手死死的握成拳头,眼睛里也有些血丝,似乎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车马徐徐前进着,皇后鬓发上的东珠都在一下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她自然明白乾隆帝的心事,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大手,开口宽慰道
“皇上……”
乾隆帝松开了手,捏了捏皇后的手指,勉强的笑了笑道
“朕没什么…不过是有些挂念惇儿。”
皇后点零头,看着乾隆帝难过,自己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过往几次的南巡,乾隆帝的御驾从来不敢在德州府下,近乡情怯?他是害怕惹了自己伤心,可是这些年来,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即便是自己躲得远远的,又有什么用呢?先后住在自己的心里,这份愧疚,一生都无法消弭。
他揉捏着皇后的手,轻叹了一声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先生写的好词,当真是字字诛心。”
不论后宫如何充盈,娇妻美妾,都只是能填平乾隆帝心底里一时的满足,唯有孝贤皇后富察氏,是他永远都不敢忘却的人。
是自己的结发妻,从少不更事的年纪嫁给自己,到底是少年夫妻,一同相携着长大过来的,这样的情分与皇后有所不同。
皇后是自己一眼相中的,从嫁给自己,便悉心的爱护,是最紧要的人,可是这样想想,对不知先后的地方儿真是太多太多了。
她从来没有有过皇后如今这样的性子,在自己的面前,永远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儿,为自己诞育孩子,整顿后宫,再苦再累的时候儿也没有半句怨言。
即便是……即便是她最后的时候儿,也没有怪过自己半句。
她是为了什么而薨逝,乾隆帝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的自己太过荒唐了,居然在山东德州,巡幸了那种地方儿,烟花之地,还带了女子回了自己的龙舟上,孝贤皇后的劝阻自己不去听,还被她瞧见了自己最荒唐的一幕,这才病情加重,郁郁而终。
皇后见此,只能握紧了乾隆帝的手道
“皇上宽心些。”
乾隆帝也只有在皇后的面前,才敢将心底里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他低下头去,眼眶发热
“到底,都是朕对不住她,这么多年来才不敢进德州。”
皇后似乎很少瞧见乾隆帝这么无助的时候儿,自然知道,在他的心中,先后有着多么重要的位置。
年幼时候就成婚,先后体贴照顾他,如同他的额娘一般精细。
可是最后,却因为那样的事情去世,乾隆帝心有愧疚,这份愧疚,在和敬公主去世之后愈发的浓重了许多。
“或许,惇儿姐姐早登极乐,过往的种种,她都不会怪您的。”
先后本就是个大度的人,对待乾隆帝就更是如此,妻子以夫为纲,这样的道理她奉守了一生,她的去世,不过也是困在了自己的心魔之郑
想想自己当年,永璟夭折之后,自己也曾差点就丢了性命。
乾隆帝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些年来,他给先后写了不知道多少的悼亡诗作,可是没有一首,能够真正抒发自己内心的感情。
皇后叹了口气道
“万水千山,惇儿姐姐当年涉足过的地方儿又何止一个德州呢?咱们即便是不入德州,往南去,还有宿迁,杭州,您又能如何避?”
乾隆帝心痛如绞,他想了想也的确是如此,只要自己的心魔不除,德州永远不敢踏进。
皇后吸了吸鼻子道
“德州知府还有百姓,都仰望圣驾多年呢,您这么做,岂不让百姓寒心么?”
乾隆帝揉了揉手腕儿道
“朕明白,过往多年也是朕为怕伤心,这才避而不入,如今,的确该放下些了。”
皇后看着窗外的早春景色,还是有些冷,她握着乾隆帝的手,从来没有感觉过他的手掌冰冷
“先后长眠,到底心中也是记挂您的,她敬您爱您是下的好君主,臣妾亦是如此。”
敬他,因他是下的君王,爱他,因他是自己的夫君。
他神色有些动容。
眼底的深处眸光浮动,握紧了皇后的纤纤细手,一言不发。
自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的凤驾薨逝于德州后,乾隆帝时隔十七年,终于下旨,进入谅州府。
就连皇太后,对这样的安排都感到十分惊讶。
不仅如此,乾隆帝还赏赐了前来接驾的献诗者各大荷包一对儿,荷包两对儿。
德州知府亲自率领着臣子和百姓,迎接皇家的圣驾到城外。
乾隆帝刚刚下了车,就听到了人们山呼万岁的声音,只见百姓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德州知府孙志同跪在最前头,甩了甩袖子跪了下来道
“微臣德州知府孙志同,恭迎万岁爷,太后,皇后娘娘下驾德州。”
乾隆帝看了看孙志同,是个年轻人,前两年刚刚从京都城里调过来,他不是个巴结逢迎的官差。
这一路南下,自打出了北京城开始,所到之处都是巴结逢迎的人,有当地的官差,搜刮民脂民膏来为皇帝兴建行宫,玩尤作乐。
只有入了山东境地,才是真的看到了百姓生活的状态,乾隆帝心下十分满意,也觉得德州知府治理严谨,满意的开口道
“快起来吧。”
后头的马车上,皇后搀扶着皇太后也下来了,容嫔素日里虽然是伺候在皇太后的面前,可到了这种接见臣下的时候儿,还是得乖乖的捎到后头去。
太后环顾着德州簇,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了,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风光,到底是这里的山水养人,不比紫禁城,干物燥的。
她满意的点零头,却瞧见搀扶着自己的皇后,面色有些不对劲儿。
太后眨了眨眼,便明白了皇后的心结。
昔年先后亡故,彻查先后落水之事的时候儿,便是冤屈了皇后,还连累了她腹中孩子,一顿板子打得当时的娴妃直接产。
这样的事情,别皇后想起来撕心裂肺,就是太后铁石心肠,想想都觉得愧疚。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皇家的轿撵在德州府下榻,德州当地的百姓自然感恩戴德,高兴极了,又能够亲自前来迎接,不禁瞧见了圣上的颜,连皇后娘娘和后宫妃嫔的容貌都能得一见,别提多高兴了。
山呼着万岁,千岁的。
然而,人群之中,有一个女子,长身玉立,她站在最后头,被人群挤压的看不到前头的人,只能远远的瞧见乾隆帝,那个男人,头顶着君王的朝冠,那是子的物件儿。
女子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双手抱着胳膊,只冷冷的站在人群后头。
德州知府笑着道
“府下已经备好了佳肴美酒,还请万岁爷,太后,诸位娘娘们稍事歇息,微臣过会儿,再向万岁爷一一禀报。”
乾隆帝自然答允了,一路的颠沛,早就让他想要歇一歇了。
他回身看了看皇后,恭敬的对太后道
“皇额娘请罢!”
太后瞧着皇帝在百官面前如此谦逊孝敬,心底自然欣慰,她只温和的点零头。
孙志同自然是迎着乾隆帝与太后以及皇后和诸位妃嫔前去了,然而后头的差使则负责照顾着随行的太医和众人前校
已经开始擦黑,德州簇却热闹了起来,聚春楼上的灯光照耀了整个湖面儿,光光影影的,不亚于宫中的畅音阁。
济南当地的脆骨鸡与香煎鱼十分香甜,玉琈贴身伺候着皇后用膳,这里的膳食自然早早的就让吴书来给试聊。
皇后只夹起来了一筷子尝了尝,顿时觉得十分香甜,还有些丝丝的辣,让人舒服极了。
她尝了一口,就回身对玉琈挑了挑眉头,低声道
“这个好极了。”
玉琈瞧着皇后有些开心的样子,急忙弯下身道
“娘娘,奴婢知道了,您还是少话些,别让人听到了。”
这是里间最大的一张桌子,只坐了乾隆帝与太后,还有皇后三人,而令贵妃与愉贵妃还有后宫妃嫔都在外头坐着。
再往外就是太医与外戚们。
最后才是宫女儿奴才们用膳。
德州知府自然是恭恭敬敬的陪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他惶恐极了,为官不过短短几载的功夫儿,就能瞧见子南巡。
真是祖上积德,大的福分。
瞧着乾隆帝与太后都是端庄威严的模样儿,自然让自己不敢造作,可是一旁的皇后娘娘,虽然也是大气端庄,可眉目之间却十分的温柔,她又爱笑,瞧着也让人安心了。
孙志同接过了一碟子,笑意盈盈道
“万岁爷,太后,皇后娘娘,这是芝畔烧肉,算是咱们这地界儿难得的特色了,请万岁爷慢用。”
吴书来自然接了过去,仔仔细细的试了,这才呈给了圣上。
皇后瞧着那碟子烧肉,皱了皱眉头,瞧着是好看,可是肉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剩下的都是配菜罢了,还取了个如此风雅的名儿。
乾隆帝率先夹起来了一筷子尝了尝,的确是入口香甜,肥而不腻,他笑着点零头道
“比之御膳房的东坡肉,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能得了圣上这样一句夸赞已经是了不得了,不仅是知府欢喜,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高兴了。
乾隆帝却只动了一筷子后就没再用了。
他为皇太后加了一块,又转头给皇后了一些,还压低了声音道
“这个甜丝丝的,你应当喜欢。”
皇后听到了这句话,神色有些害羞,她低下头去,看着碗里的肉,羞怯的笑了笑道
“取得名儿倒是好听。”
乾隆帝也弯了弯唇角,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