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霖倒是岗位顺利调换了。
这边廖处长怎会轻易罢休,于是有意在自己老婆面前叹息,说是宁霖看着挺单纯一女孩,刚下厂不久,就攀上了厂长儿子。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的女孩不简单呀。还好没让她继续铺导儿子功课。
那陈姐自然是相信自己男人的话,想着这得提醒林飞妈,两家关系还可以借此走得更近。
这话自然头天撩下,第二天,就被提起来了。
每天清晨,上班人流走完后,家属大院门口就会出现卖菜的人。厂里供的菜一般都是些土豆大白菜不易烂的。这些没事的家属们自然偶尔要换换新鲜菜。就会上大院门口去瞅瞅。
这不,陈姐有意等在自家楼房台阶,等着夏林飞妈妈出来。
林飞妈刚走出楼梯口。陈姐已经热情地挥手。“林飞妈早。”
林飞妈还有些好奇,今天这小陈怎么这样热情。这走下台阶还有十几二十来步。
这时孙处的老婆也从陈姐的后面走了过来。她俩本住一个单元。
等林飞妈一走近。陈姐,那张扁平的脸堆了起来,那笑得之灿烂,鼻尖快咧到眼睛上了。
“唉呀,恭喜恭喜。可算是要喝你家公子的喜酒啦。”
“真的吗?太好了。一定要请我哈。”孙处老婆不知真情只听得高兴。
林飞妈一脸懵。“我家儿子喜酒?哪门子喜酒?我都不知道。你瞎说什么?”说着,只管下台阶。
陈姐赶紧追了几步,“你怎么不可能知道?那姑娘叫宁霖,还给我家儿子实习过功课。我们都知道也。”
“对,对,我见过那姑娘。长得特水灵。”孙处老婆想起那天在廖处家吃饭是见过。
“这不可能。肯定外面瞎说。我儿子不可能不告诉我。你听谁说的?”
“唉哟,全厂的都知道啦。林飞妈这是喜事呀。你该高兴对吧。”
陈姐瞧着厂长夫人那张和气而端庄的脸,也开始露出横肉即将喷出火焰。
此时的厂长夫人虽然嘴上否定着,但在她的心底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下手去打听这姑娘是谁了。她现急需要打电话求证。
想着转身说道:“我倒忘记,家里还有一事未办。先回去了哈。”
咚咚咚,快速向家跑去。
陈姐冲着厂长夫人那优雅的身姿,纯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竟然将那嫁狗随狗的俗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孙处长老婆,还在一边叨叨,“看她急的,是什么事没办?这去晚了,菜都没卖的了。”
......
刚接手工作才两个星期。很多东西还在学习过程中。宁霖为了尽快熟悉工作经常加班,夏林飞,这段时间在外出差,也没人找她。
可今天加班不是因为自己的事。而是快下班前,车间调度拿了一大堆数据报表,说是让她帮助填写本月车间各班组任务完成情况进度汇总表。
调度说这表主任要得急,但他有事,所以请宁霖帮忙。并且还不告诉她怎么做。就跑了。
亏得苏姐懂呀,自然知道怎么统计,汇总,填写。否则宁霖只能是黑夜中找黑芝麻抓瞎。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今晚看来只有吃点零食对付了。
好不容易宁霖弄完了。偌大的车间如果就她一个女孩子还是有些害怕。不过还好,今天黄菜花和几个工人还在干活,虽然日光灯只亮了几盏,空旷的车间只有几台机床的运转声,也不可怕。
黄师傅见宁霖关了办公室的门。在他的车床前大声问道:“你一个人不怕吗?要不要等我们一道?”
那说话声显得格外的亲切洪亮清晰。
“没事。天刚黑。路面还看得清。不影响你们工作。”
宁霖应答着走出了车间。
走出厂大门,路上还有一些散步的人。这春天来啦,关了一个冬的人都倾巢出动。
宁霖刚走上单身宿舍的斜坡,只见坝子里站了好些人。一堆一群无知在说些什么。
正纳闷,今天散步的人也太多了,头两天自己也加班来着。没见有人聚集。只听得路灯下,有几个女的,其中一人指着靠斜坡边的第一幢楼说道:
“听说那杨月,死皮赖脸缠着谢轩。成天不知羞耻往男生寝室跑,有时一呆就是一夜,弄得其他人到处打游击。”
“不会吧。”有人怀疑地问道。
“不会?不会那谢轩在学校谈的女朋友追到厂里来了?”
“厂花也会抢人家男朋友?这倒稀奇。”
“这有什么稀奇,早有人给她寝室扔破鞋了。”
“还有这等事,怎么都没听说?”
另一女生接了过去。“早听说了,那是一男生没追上她,气愤想羞辱她干的缺德事。唉,这人呢长漂亮了。也不好,招苍蝇。”说完啧啧的叹息。
有人鄙视地接过话。“那苍蝇也是专盯那腐烂的肉。”
宁霖本不关心这些事,可听到杨月的名字,也站在坝子中,按着那些人指的方向望去。
除了单身楼背面窗户里透出微黄的光来,没什么特别。
再仔细看,路灯下这些议论的人自己竟不认识,虽说一个厂,来了也快一年了,都无往来。就算碰见也是擦身而过,没有任何交集。
这时,旁边一男的给他身边的人嘀咕道:“这谈判的时间也太久了吧。我们什么时间能回寝室。”
“谁知道。他妈的,谢轩前世不知修了什么,两美女为他争斗了一天一晚上,还不消停。”
“不过,你说我们的厂花赢,还是他校花赢?”嘿嘿,牢骚中还带着好奇。唯恐天下不乱。
“你说,他们这些读书生,连爱情都可以谈判。还真是世间一大奇事。”
“哈哈,搞不明白吧,书读多了,一样是武器。所以叫你读书,你却抓鸟。”
两人说笑间,有人插进嘴来,“听说,没那么简单,差点动刀子了。”
“没那回事,别瞎说。”有人阻止道。
宁霖总算听了点眉目出来,对于这种说事非咬口舌,她一向不爱参与。在她看来,无非是拿别人的伤痛烦恼满足自己的空虚。
又看了一眼那单身楼亮着的窗户,哪一扇,她也不知道。也没问。转过身回自己宿舍楼去了。
只是脑里又出现那个白色鞋垫。难道真是刚才那人说的......算了,不要瞎想。只是希望杨月不要有事就好。
宁霖靠在床上等杨月,看着书,上眼皮开始打下眼皮,强撑了好会,昏沉中睡着了。
清晨,宁霖起床,杨月还再睡觉也没叫醒她。昨晚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昨晚的事,杨月没说,宁霖也不好问。
一个星期后的周日。杨月破例没有出门。宁霖也早没去补课。两人倒是有时间可以聊天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投射进了寝室。两个姑娘还躺在床上都睁着明亮的眼睛,杨月起身拉开窗帘。
温暖的阳光瞬间窜进室内,在两床之间地面投下长长的金色璀璨的身影。
窗外的银杏树叶浓密茂盛,好似又长高长大了。守护着两个姑娘的窗户。也把它的斑驳黑色身影投了进来,与那阳光重叠交合在地面。
杨月没有躺下,而是半靠在床头。看了一眼宁霖,轻声地说道:“宁霖,我们同室快一年了吧?”
“嗯。”宁霖答应着,没动身。问道:“怎么了?”
“我准备离开了。”
宁霖立马坐起身来,“你要搬寝室吗?这儿不好吗?”
“不是,我要离开厂。”
“离开厂?你不上班?”
“我已经辞职了?”
“你说什么?”宁霖惊呼起来,把整个身子转向杨月。这消息对于宁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想都不可能想的事。
杨月对她微微一笑,露出她那迷人的眼波。
“我和谢轩一起走。他也辞职了。”
“为什么?你们上哪儿?”
“谢轩他不想窝在这个地方。他想出去闯荡一翻事业。我们准备到深圳。那是他的未来,是他一直向往,去实现抱负的地方。”
宁霖想起在文学社谢轩气宇轩昂的演讲。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要辞职?”
“为了爱情。你相信吗?我爱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此时杨月看着地面的光影,眼里闪着幸福的光彩。
“可是你不用辞职呀?我听说可以停薪留职。”
“不,我要断绝我所有的退路。我要让谢轩知道。为了他,我可以......我可以舍弃。要让他看到我的真心,我的全部身心。”
“你将来后悔怎么办?”
“不会。”杨月非常坚定地回答。
“你这么肯定?”
“是的。我会努力去维护我的幸福。不会让任何人侵犯。哪怕是生命。所以辞职又算什么。再说了,我......杨月没什么可以打倒,哪里我都能好好的活着。没有去努力,没有去争取,你怎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听说......上周有人来找过他,还是校花。”
“哈哈”杨月清脆银铃般的笑声飞出窗外。
“你......不会,也认为我抢人家的男朋友?”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好阵才止了笑。
“虽说我杨月,会为爱情不顾一切,但是我是有底线的。我给你解迷惑,不需皱眉......那校花是谢轩大学谈的对象,谢轩做错事......记得给你说过。被分下厂来,她提出了分手。事后,她后悔又来找谢轩。你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药。不懂得珍惜,在人最需要帮助时候,却被自己最爱的人捅一刀抽筋剥皮。你说是什么感觉,多残忍的事?”
“那为什么有人说是谈判?”
“哈哈,这倒是不假。”杨月脸上露出不屑。
“我要捍卫我的爱情。这是必须的。在谢轩掉入井底时,是我去把他拉了上来。让他重新找回了灵魂。这个时候,想来拿走,这世上何来这本书卖。”
“所以,你辞职是为这个?”
“没错。你聪明。”
杨月这时转过脸,对一脸频频点头是否明白了的宁霖微笑。
“你,宁霖。我想对你说,不要一门心思只在工作上。好好的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生活是一趟长途旅行,旅行需要结伴,一个人太孤单,共同欣赏沿途的美好风景才有意思。”
宁霖好似从杨月那双扑闪迷人的媚眼里看到了,沐浴在温暖阳光铺满鲜花镶满钻石的世界。
......
三天后,杨月果真走了。带着笑,拿上她的行李。只是把那本小说《红与黑》留给宁霖作纪念。还说,将来她生了孩子,宁霖一定要做孩子的干妈。
每晚下班回到寝室,面对那张只有木板的空床,宁霖心里空落落的。
工作在苏姐和书记的帮助上,慢慢也走上路。车间那些职工也接受了宁霖,毕竟她话不多,没有架子,也不会给大家脸色看。相反,只要找她帮忙,那是没得话说,非常乐意。逐渐喜欢上了她。
又是一个周日宁霖洗完衣服,吃过午饭,一人无聊地靠在床头看书。
“咚咚咚”很轻柔的敲门声。这个时间会是谁来,夏林飞敲门也不会这么温柔吧。
带着疑惑,打开了门。门边竟站着一位穿着深紫色丝绸旗袍长裙,端庄温婉而高贵中年妇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您找谁?”宁霖礼貌地问道。
那妇人,只是笑,也不理她,直接从她身边擦过走进了寝室。环顾了一下寝室,坐在写字桌前的靠背凳上,后背崩得笔挺。
还是保持她那笑容,看着站在门边已经傻掉的宁霖。
此时她大脑完全处于停止状态,每一个齿轮己经卡死。
直到那妇女温柔地开口。指着宁霖的床说道:“你过来坐呀。”
宁霖这才回到床边坐下。恍若两人掉了个儿。妇人是主,宁霖是客了。
那妇人,盯着宁霖的眼睛不转眼,“你叫宁霖,是吧?”
宁霖点点头,这才醒悟过来,看来是找自己的。她当然不认识,这是夏林飞的妈妈。
“你多大了?”
“二十。”
“嗯。”那妇人点点头。
“听说,你刚换了工作?”
宁霖越发的懵圈,完全是在浓雾中。这阿姨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刚换了。
她更没想到这是得罪了廖处长的结果。
夏林飞妈妈一打听才知儿子干的好事。这不,今天赶来看看这女子是何方神仙让自己的儿子失了窍。这么大胆背着他老子干预厂人事工作。
宁霖只是睁大双眼看着这妇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
“这工作比你原来的工作轻松,是吧?”
不知这妇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宁霖也只好如实地点头。
“想知道我是谁?”
宁霖还是点点头,完全被这个陌生的阿姨给牵着鼻头走而不自知。
那阿姨突然变了脸,收了笑。正色道:“我是夏林飞妈妈。”
宁霖惊哦地看着阿姨,不知所措,想笑却笑不出来,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阿姨好。”
“你和我儿子什么关系?”
“朋友呀?”宁霖很奇怪她怎么这样问。
“朋友,这么简单?”
“对呀?”
夏林飞妈妈冷冷地盯着宁霖,一双水汪汪清澈的双目,还真会掩盖,看着倒是干净单纯,心中自是叹息,自己的儿子如何经得住如此有心机的女孩子。
“朋友?会为了你,不惜背名求人,把你从一个小工人转为二线。”
“我转为二线......是夏林飞帮的忙?”
宁霖细眉一皱。确实弄糊涂了。“不是厂里下的文件吗?兰姐退休......”
“哈哈”夏林飞妈妈一阵大笑,笑声从门缝中穿出进入了昏暗的楼层过道。宁霖觉着这笑声有些渗人恐怖。
“你还真稳得起,不是你找我儿子办的吗?”
“我没有。”宁霖赶紧否认。
“哼。”一声冷笑之后,夏林飞妈妈又恢复到进门的模样。声音一下转了三百六十度,非常温柔,脸上挂着笑。
“小宁。是这样,阿姨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些话想对你说......”阿姨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我觉得吧,你年龄还小。这个时候应该多读书,多学技术。是吧。不能靠着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去影响别人对不对?那女人总一天会老的,那不管用,还被人看不起吐唾沫......”这绵里藏针的话还真是刺得人后背痛得冒血。
“阿姨,我没有......”宁霖眼角闪着有些委屈的泪花在打转,咬着嘴唇。抬头看着阿姨。
“你看小宁,我是为你好。你委屈什么呀?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你爸妈没教你?”
宁霖无奈地低下头。也不想再辨解了。左手大拇指有些发泄地用力抠着右手大拇指甲盖。
“再说了,我们家夏林飞是一个独子。是我们家的希望。不能因为你影响他在厂里的声誉。他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他需要一个与他志同道合,可以辅佐他前进的人。不是象你这种只会诱惑影响他发展的人。只会勾引男生来帮助你往上爬的人,我们家不喜欢。”
“阿姨,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如果是,那更好呀,还省得我今天来费这么多口舌。可问题是,不是这么回事。你没听到厂里人都在传,你是我家的儿媳妇。听听,这是什么话?带来了多大影响。你不但影响了夏林飞,还影响夏厂长......”
阿姨声音越来越严厉,早收了笑。她已经失去了保持自己风度的耐烦心。
听到夏厂长这三个字,宁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夏林飞妈妈来找自己,也清楚了自己的工作不是厂里的安排,而是因为夏林飞。
宁霖抬起头,硬生生地把泪水咽了进去,眼里闪着坚定的目光,攒着眉头,对阿姨说道:“阿姨,首先我真不知道夏林飞帮助了我。但我感谢他。另外,我再次向您表明,我与夏林飞只是普通朋友,以后也是。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会离他远远的。也请您让他不要再来找我。谢谢,今天您的到来。我也受教了。”
说着,宁霖站立起身来,走到门边。做出送客的动作。
“阿姨请走好。”
夏林飞妈妈有些悻悻地立起身来,没想到最后还让这姑娘给赢了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宁霖,转身出了门。
宁霖用力地把房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过道,缠绕着夏林飞妈妈走下楼,回到了家。
那一声“砰”的关门声,也把宁霖刚才收回的眼泪给震了出来。扒在床上抱头呜呜地痛哭。这是何来的羞辱,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调换什么工种,也从未要求过那夏林飞。他为什么擅作主张。这以后让自己如何在车间呆下去。如何见人。这不是自己要的。
回想着刚才阿姨的那些话,想象着上班后,那些人对自己的讥讽鄙视嘲笑的脸,宁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惶恐,不知道明天该怎样去上班。
从林飞妈妈走后,宁霖一直在泪水中泡着。